女佣深深嘆了口氣,「怪不得大少爺總是要酒——你怎麼這個表情?我說錯什麼了?」
老王壓低了嗓門,「你知道嗎?大少爺現在的這個女朋友,田小姐,和大少爺當年的那個未婚妻長得很像,像極了!」
「哎喲!那田小姐自己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我瞅著那個小丫頭挺好,也真可憐。」
女佣有不同意見,「可憐什麼?或許長得像是巧合,大少爺是真的喜歡她這個人呢?」
「你知道那個未婚妻叫什麼名字嗎?常玖!一個王字加上天長地久的久!我們喊她玖小姐,老爺太太叫她阿玖,惟獨大少爺總管她叫玖。那時我們總笑話他小孩子家天天還想喝酒呢!」
「這麼說……」女佣恍然大悟!
「大少爺要的不是喝的酒,是玖小姐。」老王陰郁地補充。
「等等!」女佣突然打斷老王,「你听!」
老王支起耳朵听了半天,「你讓我听什麼?」
女佣凝神細听,干脆放下手中的話又走到門邊打開門,伸出頭看了一圈,「怪事,我明明听見有腳步聲,怎麼沒人呢?」
「婦道人家,一驚一詫的!」老王非常輕蔑地斜了她一眼。
「我怎麼一驚一詫了!我明明听見……」
老王打斷她︰「可是人呢?你明明听見腳步聲,出去一看,沒了!別是見鬼了!」
廚房的門還開著,從這里望出去走廊的燈光異常慘淡,空無一人。女佣的心突突跳起來,狠狠白了老王一眼,「大晚上的,少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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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快點跑,帶著受傷的自尊與破碎的心遠遠跑開!她一想到這里,雙腳就自動離開,敏捷地跑著,直到無意識地沖進一個黑暗的房間,門一關,淚水就撲朔朔地落下來。
原來,不管她怎樣努力,她都只是一個影子,一個永遠無法替代真身的影子。即使張仲仁和她結婚,她也將永遠生活在那個女人的陰影之下!
她的身體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氣,順著門,她緩緩滑坐在厚厚的地毯上。
一直以來,她以為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挽回他的心,讓他正視真正的自己。這是她最後的希望,雖然絲般縴細,卻是那樣的剛強,頑固地支撐著自己在他面前扮演一個與她決然不同的角色。
可是現在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她眼睜睜地看著大山般的絕望落在心頭,除了從未有過的、恨不能死去的悲哀在凶殘地踢踹著她的心,她沒有任何感覺。
原來張仲名、張氏夫婦,連他們家的佣人都知道張仲仁的心一直被那個女人佔據著,他們卻還是騙她!千方百計地利用她!她不過是一個被他們用來讓他遺忘的工具!
可是,在她心底的某個小小角落,確是如此空明和清澈,在理智地告訴自己,這是她親手選擇的路。在那個初秋的夜晚,在她投入張仲仁的懷抱時,她就毅然決定做了一回賭徒,用自己做賭注,賭的是張仲仁的心,不到最後,決不服輸。
而現在她已經徹頭徹尾地輸了。這是離去的最後期限嗎?她不知道,也不甘心離開。不是她不死心,而是死不了心。
沒有他,世界只剩下黑白二色,永遠不會有歡樂,她只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這樣的日子真的想都不敢想!他是暴君,她就是他的奴隸,拜倒在他的腳下,心甘情願地奉獻一切。
※※
門被悄悄地推開,張仲仁睜著眼楮急切地看著她走近,似乎一直在等她。
「你怎麼走了?我一直在等你。」他埋怨道,有些生氣,像是個生病渴望母親照顧的孩子。
她木然地站在門邊,沒有說話,超乎尋常的鎮靜。可是這鎮靜是脆弱的,她的內心像被暴風雨洗過的天空,空曠、深遠和深深的苦澀。
原來只要他出現在她的面前,只需一句話,就足以抵消她所有傷心的淚水,無能為力地再次投降。
「和你媽在樓下說了幾句話耽擱了。」她面不改色地撒謊。這短短的一刻,她好像長大了不少,也看透了很多。
「你過來。」他不能忍受她和他之間有距離。他著急地看著她走近,一把抓住她的手懇求,「坐,陪陪我。」
小溪在他的身邊坐下來,他立即將頭埋進她的懷里。一只手還緊緊拉著她的手不肯松開。仿佛他放手,她就會憑空消失似的。
「我剛才做了一個夢。」他說。
「什麼夢?」她撫弄著他的黑發問。
「我夢見我在爬山,一座很高很高的雪山。山很陡,雪好深,很難爬。後來,我終于爬到山頂,看到那里有個湖。我在湖邊站著,天空是灰色的,壓得很低,我伸手都能模到天,感覺很壓抑。我低頭看著湖水,湖水很藍很清也很美。這時我才意識到這就是我所擁有的世界,我將一輩子待在這個世界里,只有我一個人,與世隔絕,永遠永遠都不能走出去。四周鴉雀無聲,寂靜到極點!那種感覺真的好可怕,我當時都嚇壞了。」
他緊緊抓著她的手,慌張地訴說著。小溪感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似乎那股恐懼還盤踞在他的胸臆問。
「不用害怕。」她用力回握他的手,唇邊揚起安心的微笑,仿佛母親在安慰一個做噩夢的孩子,要把明亮的陽光通過她溫暖的手注入他戰栗的心中,「這只是一個夢。你看,你現在不是還好好地躺在床上嗎?還有我陪著你,我會一直陪著你。」
「真的嗎?你會一直陪著我,哪里都不去嗎?」
害怕她只是隨口的敷衍,他的神情是那樣不安。她看得都要落淚了,「真的。只要你需要我,我會隨時在你身邊。」
「永遠不會離開嗎?」
他還是不放心地一再追問。黑瞳中一貫無情的冷漠消失了,如此哀婉的眼神,乞求地看著她。平日那個冷漠無情的男人到哪里去了?此刻的他脆弱得讓人心碎。
「永遠、永遠不會離開。」小溪低聲保證,眼中淚水漣漣。
她真的能陪同他到永遠嗎?明日酒醒後他還記得今晚他對她低聲下氣地請求嗎?強硬冷漠的他還需要她的呵護嗎?
這一刻,胸中涌動的愛與傷痛都要將她淹沒了。她真的好想抱住他狠狠大哭一場,告訴他她愛他,好愛好愛他!為了他,她可以拋棄一切、付出一切,只要他能讓她永遠陪在他的身邊。
握著她的手,他焦躁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他慢慢合上眼,再次沉沉睡去。
小溪終于放任自己的淚水流下來。
※※
「小溪!」仲名突然在門口探頭探腦,觀察了一會兒輕輕走進來,斂聲靜氣地低問,「大哥睡了?」
小溪站起來,卻來不及擦去臉上的淚痕,只有低下頭,「嗯。」
「真不好意思,讓你辛苦了一晚上。我的手機沒電了,沒有接到媽媽的電話,不然我早回來了。你一定累壞了吧?今晚你就別走了,我已經讓劉媽給你整理了客房。」仲名當然了解大哥喝醉時,無人敢管的可怕模樣,因此對小溪格外內疚。
「不用麻煩了。我想我可以回家,現在還能趕上末班車。」小溪淡淡地回答,還是沒有看他。
「一點都不麻煩!今晚就你就在這里睡吧。對了,你看我!媽說你還沒有吃晚飯,叫劉媽做了宵夜,讓我叫你下去吃的。走吧。」
「我不餓。再說,我走了,萬一你大哥醒了……」
「唉!他都已經睡著了,你還怕他飛了不成?走吧走吧!」仲名說著拉她的胳膊。
「不要!」小溪惱怒地猛然抬頭瞪著他。她突然好討厭仲名!她現在只想和張仲仁單獨呆一會兒,他卻不識趣地一一直打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