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仁根本沒有領會她的用意。她的話在他的腦中組合成另一層含義︰因為從小認識,所以青梅竹馬,她喜歡他是順理成章的事,這你都不懂嗎?
一陣寒徹骨的冷意由腳底直躥上他的脊梁,他輕輕開口︰「你該不會是真的喜歡上他了吧?」
他的腦袋真是榆木疙瘩,死不開竅!小溪氣得直跺腳,「你不要被女人背叛過一次,就總是這樣神經過敏好不好?」
話一出口,小溪就知道說錯話了!她的臉色一下刷白,害怕地看著張仲仁的臉,仿佛不相信自己會說出這樣無情的話,仿佛要請求他寬恕。
張仲仁面無表情,不再嫉妒、不再生氣,也不再溫柔。看著她的眼神很遙遠,好像兩個人站在沙漠的兩端,一個在此處,一個卻在彼端;又似乎身置無垠的海面上,一個在南邊,一個卻在北方,遙不可及。
「仲仁……」她心慌地拉住他的胳膊。他這樣冷漠的表情她好害怕,害怕他會永遠不理她!
他輕輕抽出胳膊,全身散發著冷峻倔傲的氣勢,就像她第一次看見他時的那樣。他轉身離開,走向自己的車子,打開車門,發動引擎,絕塵而去,沒有回頭。留下小溪呆呆地凝望著漸漸看不見的車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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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飯吃得沒精打采。田恬和林子雄都知道他倆吵架了,也隱約听見吵架的內容。小溪心情很糟,根本不想說話,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解。
尤其是林子雄,確實向來有愛對女孩亂獻殷勤的毛病,何況是自己從小喜歡的小溪姐姐呢?他更覺得自己是罪魁禍首,不可原諒。雖然小溪並沒有怪他,他卻內疚萬分,勉強吃完飯就立即告辭了。田恬陪她坐了一會兒,後來也被電話叫走。剩下小溪獨自一個在家中,思前想後,雖然覺得也很委屈,可是、可是她怎麼能說出那種話呢?
她明明知道這件事對他的傷害有多重多深,是一塊根本踫都不能踫的巨大傷痛,無論怎樣委屈,她都不該說出那樣傷人的話!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對,不知不覺,淚水就流了下來。想打電話又害怕他不接,反而徒增自己的傷悲。她只有窩在沙發里,獨自咀嚼後悔心疼的苦痛滋味。
日光一點一點西斜,她望著面前的玫瑰花,是他中午特地送來的,不知人事,依舊開得熱熱鬧鬧。她的淚水濕了又干,干了又濕,渾渾噩噩,覺得他以後會不再理她、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突然響了,在空空寂靜的屋子里,尤其響亮。響了很長時間,她沒有接,不想接,不想讓任何聲音打擾她。
那邊電話終于掛斷了,可是幾秒後又固執地響起。一般只有田恬干這種事。小溪輕輕咳咳嗓子,讓它稍微正常些,這才拿起話筒。
「喂?」她的聲音還是很沒精神。
「是小溪嗎?」話筒里傳來親切的聲音,「我是仲仁的媽媽。」
小溪吃了一驚,「啊!伯母,你好。」
林楓似乎有為難,」小溪,你現在有空嗎?」
「嗯。伯母你有什麼事嗎?」小溪不懂她問這句話的原因。
「我想麻煩你現在到我家來一趟。」
「哦……」_為什麼她要讓她現在過去?是知道她和張仲仁吵架了?然而關于她和他的事,她知道他從不個任何人提。
但是這個時間過去去,豈不是會撞見他?小溪的心突然「咚咚」跳起來。或者這是一個和解的好機會,是他媽媽讓她過去,不是她厚著臉皮闖進他家硬要見他的。有他媽媽在,他至少會敷衍她幾句,這樣總比兩人一直僵持下去強。
可是林楓接下來的解釋立即粉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是這樣的,小溪,仲仁他……下午回家的時候就喝醉了,鬧的很凶,連他爸爸都攔不住。我想如果是你來勸勸他,或許會好一點。」
原來,一下午不好受的不只是她一個人。可是,她是為他而流淚,他呢。是因為她的那句話,揭破了他的傷疤,他是為了那個女人。他還是如此放不下她,還在為她魂牽夢縈。
一陣突然的悲傷涌上心頭,她的眼淚差點又要溢出眼框。
不哭不準哭!這是她自己親手選擇的道路,她早該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出現的!她咬住唇,咽刀子一樣咽下了哭聲。
「小溪。」那邊的聲音更和氣了,「我知道這也許會讓你為難,可是……」她嘆了一口氣,「我們也真的是無路可走了,仲仁這孩子,從來事情都藏在心里。我雖然是他的媽媽,他對我也常常很冷淡的樣子。不過自從從認識你,他的性格一下開朗很多。我和他爸爸真的是說不出的感激你。可是,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又怎麼了,一直喝酒,誰的話都听不進去。我想,能幫助他的,可能只有你了。請你看在伯父伯母的面子上,無論如何過來幫我勸勸他好嗎?」
林楓說得如此懇切,如果拒絕實在說不過去。何況,他的酗酒還是她引起的。
「好,我馬上就過去。」她答應得非常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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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停在大門口。小溪剛下車,林楓就迎面來迎接。
「真是麻煩你了,天都黑了還辛苦你跑一趟。」和善的表情又是感激又是內疚。
「哪里,伯母,這是我應該做的。」不安的反而是她。她看得出來,林楓一定在外面等了很久。
「來,我帶你去見他。」林楓領著小溪回家,一路上顧不上閑話。匆匆踏進家門,明亮的大廳一角,只見張誠坐在沙發里,一只手撐著額頭,看不見表情。
「張伯伯。」小溪禮貌地招呼。
張誠這才抬起頭來,小溪發現他一副疲憊至極的樣子,這種表情,只有因兒女問題而深深煩惱的父母才會有。
「你來了,辛苦你了。」張誠說。
「哪里,應該的。」小溪勉強笑笑,垂下眼簾。
所有人的心情都因他的變化而變化著。他是太陽,他們就是甘願圍繞他的行星。而他,何時才能走出過去的陰影,重新將光明帶給大家?
「別說客套話了,我趕緊帶小溪上去吧。」
林楓憂心忡忡,牽著小溪的手一直走到二樓張仲仁的臥室門外。
「進去吧。」林楓站在她的身後。
小溪有些吃驚,「伯母,你不進去嗎?」
林楓搖搖頭,唇角浮現一抹苦笑,「我不進去了。他平日是個好孩子,可是喝起酒來,就成了魔鬼,六親不認。」她看著她,眼里充滿希望,「可是你對他的意義很不一般,或許他會听你的話。」
小溪默然。如果她知道今天中午他們吵架的事,還會對她這樣寄予厚望嗎?
「那,林伯母,我進去了。」她一只手推著門,眼楮看著林楓。
「好孩子,進去吧。」林楓握著她的手,很緊,又輕輕松開,「我不在樓下,就在臥室,有什麼事情,直接叫我或劉媽都行。」
「嗯。」小溪答應一聲,推開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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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很黑,小溪模索著牆壁,找到開關開了燈。
燈光大亮,厚厚的窗簾低垂,屋內一片狼藉。張仲仁頹廢地倒在床上,衣服鞋襪都沒有月兌。地上散著很多酒瓶,濃重的酒氣燻得她差點透不過氣。
她輕輕走到床邊,俯身看著他。他閉著眼楮,俊秀的眉緊緊蹙著,頭發有些亂,散在額角,顯出一種平日見不到的孩子氣,
她慢慢退下他的鞋,輕輕放在地上。然後雙膝跪在床上,盡量輕柔地松開他的領帶、取下,放到一邊。接著她開始月兌他的外套,將他的胳膊從袖子里慢慢抽出,然後又是另外一條胳膊。既要月兌掉他的衣服,又得小心輕緩,避免將他吵醒。沒有多久,她便疲勞不堪,額頭沁出密密的汗水,氣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