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小溪的心猛地沉了一下,雙眸垂下,避開仲名的視線。
仲名煩惱地撓撓頭發,「唉!真不知道大哥又是怎麼了?眉頭又皺起來了!自從認識你,他明明快樂好多——只有盼望你盡量抽空多陪陪他,幫他解悶了。」
多陪陪他?也許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了。自從那晚她說錯話,他就再也沒有找過她。這幾天她的身心真是飽受折磨,思念、悔恨、理替在她的內心掙扎。
有多少次,她真想直接跑到他的面前去道歉、去認錯,只要他能對她笑一笑,她就覺得世界又重新灑滿了陽光。可是一旦冷靜下來,她就會用他那天的銳利眼神刺激自己,告訴自己不能痴心妄想。
六年來,他身邊的女人一定多如過江之鯉,他竟然都一直沒有忘記那個女人。而她,大千世界的一個普通女孩,既不美麗,也無魅力,又有什麼本事能讓他忘記她呢?
可是看到仲名滿眼的期待,小溪一肚子的話頓時不知從何說起,眾目睽睽之下,只能暫且先點頭,「我會的。」
「謝謝你!」仲名真的很感激她。
好不容易打發走他,小溪剛踏進寫字間,吳蓉就迎過來,臉上的笑容攙著些微同情,「淑姐讓你立即去找她。」
丙然!仲名真是害死她了。小溪在心里嘆氣,無可奈何地走到主管辦公室外,輕輕敲敲門。
「進來。」
小溪推門進去。王淑貞正在桌上寫字,沒有停筆,只是抬頭瞄她一眼。
小溪感覺在那不動聲色的打量下,有一把刀子在剝著自己的臉,直覺生疼。她下意識地移開視線,預感接下來的時間將會很不好過。
「站著干什麼?坐吧。」王淑貞的口氣總是透著和氣,只有熟知她的下屬才明白她和氣後面精明多疑的真面目。
「謝謝。」小溪端正地坐下,眼楮看著自己規規矩矩放在膝頭的手。心想如果自己帶上腳鐐,活月兌月兌就是受審的犯人。
迅速簽完名,王淑貞將面前的文件往旁邊一推,看著小溪,「怎麼樣?你來了有半個多月吧?還適應吧?」
小溪扯出禮貌的微笑,「還好。」
「喲!還好呀,我還以為你會說很好呢。」王淑貞輕快地說道。
小溪的心猛地跳一下,迅速抬起眼簾,王淑貞嘴角含著微笑,面色很平靜。小溪懂得她這句听起來像是玩笑的話,卻非像表面那樣輕松,可以一笑置之。
「這些天,同事們都有熱心幫助你嗎?」
「是的。」
「你有沒有嫌煩?」
小溪很吃驚,「怎麼會呢?」
王淑貞笑一笑,暫時沒有回答。她慢慢靠在椅背上,繼續用那種小溪很討厭的研究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她,「我也不知道這是否是你的心里話,可是我听說你私下里有抱怨,什麼一會兒讓你整理資料、一會兒又要讓你到處跑腿,很是委屈你了,還淌眼抹淚的……」
小溪的心像被放進冰窯里,猛然寒到極點!她驀然想起一個人,是那個人在背後搞的鬼嗎?她的笑容分明那樣親切。可是如果不是,這些似曾相識的話,明明只听她一個人說起過!
「其實每個人都是從新人過來的。你所經歷的事,我也全踫到過。可是我從來沒有抱怨,總是努力干好每一項派下來的工作,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可以很自豪地說這些年來我問心無愧,不是我王淑貞靠什麼臉蛋,私人關系才有現在的地位和成就。」
她娓娓說來,聲調沒有起伏,仿佛只是簡單地陳述一件事實。可是小溪心底的疑團越來越大,越來越重。
她為什麼說這些?她最後一句話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
答案很快出來了。
「我听說你本來根本沒有被錄取,是某天直接找到張總,求他給你安排工作的。」王淑貞將重音放在「求」上,停頓了一會兒,或許是在品味著侮辱小溪的快感,然後繼續說,「張總是個很有原則的人。我不知道你究竟拿什麼做交換打動了他。可是能讓素來把公司利益放在第一的他同意你進公司,我相信年紀輕輕的你一定有著與眾不同的本事,很善于抓住機遇。現在更證明我看人的眼光沒有錯,才幾天,又和張仲名打得火熱。張仲名到底年輕,比較糊涂,不善分辨是非,可是我還是不能不佩服你的手段過人。雖說每個人都有權利追求更好的生活,旁人不能干涉,可是同為女人,我想奉勸你一句話,做人,要問心無愧,尤其像你們年輕女孩子,要自尊自愛。」
從頭到尾,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小溪的臉上,那雙灰色的眼楮里完全沒有感情,冷漠地注視著小溪突然通紅的臉、憤怒的臉。
一直過了很久,小溪都無法忘記那個刺心的眼神,那是只有當女人看到為了享受而出賣自己的同類時,才會產生的最輕蔑的、恥笑的、惡毒的冰冷眼神。
☆☆☆
天已經很黑了。經理室內沒有開燈,只有借助窗外透進來的燈光,給室內一點隱約的光線,大致能夠分辨出屋內擺設的家具,和窗邊一個模糊的人影。
張仲仁面無表情地遠望窗外。這里是黃金地帶,幾乎所有的高樓上都有巨大的霓虹燈箱,黃昏的幕布一降,它們便前前後後亮起,明明滅滅地閃爍著,有如層層綻放的絢麗花朵。而腳下車如流水,亮著的車燈宛如一條明亮的長龍,熱鬧非凡。
每天此時他都會在這里靜立片刻。只有這個時間純粹屬于他自己。靜靜地、遠遠地凝視著遠離自己的喧鬧。而他,仿佛是身處一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
「你為什麼不再找一個,忘記她呢?」那怯懦的話語又回響在耳際。
幾天了,他一直沒有忘記這句話。真該死!他怎麼可能忘了她?這幾年來,他哪一分哪一秒忘記過她!
他閉上眼,眼前就會出現她長長的、微卷的睫毛,听他說著話,睫毛還在輕輕顫動,仿佛天使的垌毛。听到有趣的地方,她會格格直笑,笑起來銀鈴一般的清脆。她還喜歡對他撒嬌,拖著語調,帶著懶懶的嬌憨,知道這樣的她,他最無招架之力。
可是現在一切都已不復存在!她此刻正赤身躺在自己最親愛弟弟的懷里,極盡所能地嘲笑他!
懊死!張仲仁突然重重一拳捶在玻璃上。強化玻璃微微震動,絲毫沒有損傷。哼,想看看自己的血都辦不到!他還有血嗎?這些年他還活著嗎?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他滾燙的額頭抵住冰冷的玻璃,仿佛想借此冷卻自己突然爆發的熾熱情感。
時問一分一秒地流逝著,直到淅淅的細雨斜斜地打在落地玻璃窗上,劃出長長的白色雨痕。下雨了。他直起身,走出辦公室,沒有走電梯.沿著樓梯走廊,一層層地繞著下樓。
這是他的老習慣,每當很晚離開,臨止之前,他總要到每個樓層巡視一圈。
十多層的樓梯實在太長太長了,而且一樓的警衛室里有閉路電視在監視著每個樓道。或許,這只是他想打發這不得不熬過去生命的一種手段罷了。
每個寫字間的燈都已經熄滅。玻璃門內漆黑一片,只有走廊的燈光永遠發著寂寞的冷光。張仲仁下到四樓,卻詫異地看到企劃部的門內,隱隱透出一點光暈。
這麼晚了,是誰忘了關燈,還是有人還留在這里加班?
他走到門前,向內張望。
清淡的台燈燈光下,他看見小溪端坐在桌前,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的文件。偶爾,她會慢慢翻動紙張,然後凝眸于書頁陷入沉思。那專注的面部輪廓顯出一種難以形容的靜穆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