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侍女端上晚餐。古樸精致的漆盤里,碧綠的是生菜、女敕黃的是黃瓜、通紅的是番茄,其他諸如魚片、紫蘇、醬料等等,色澤繽紛卻又清爽,讓人食欲大振。
「開動吧。」張仲仁將魚片調好醬料,放在碗里遞給小溪。
「啊?謝謝!」小溪趕緊接過,用筷子夾起輕輕咬了一口,雖然略有點腥,但是爽滑香軟,非常有味道。
「真的很好吃!」她清澈的眼楮里泛起鮮花一樣的微笑,很滿足的表情。
張仲仁的眼底揚起一絲濃郁。他想,其實排除其他因素,他還是挺喜歡這個女孩。至少,他是真的喜歡上了她純淨的微笑。
「我很高興我挑對了地方。你一定要大吃一頓,不是每天都有敲詐我的機會。」
他的口氣很輕松,不像平日在公司那般冷淡,有著疏離的冷漠。這個溫和的表情,除了對仲名,就是她才能看見的。
「嗯。」她真笨,對他的幽默她連怎樣應酬都不知道,只好簡單地低頭一笑,繼續慢慢品味他給她調好味道的生魚片。
「其實這是替仲名賠罪。他說今天中午把你弄哭了,讓我有空就代他向你賠禮道歉。」
小溪手中的筷子停了一下,「哪里……其實是我太嬌氣……」
「因為什麼事情?」
小溪不敢看他,筷子快把漆碗里的魚片碾碎了。
「怎麼不能說嗎?你們之間的小秘密?」
雖然語氣是調侃的,可是似乎有些不悅,她慌忙抬起頭,「當然不是!」
「哦。」淡淡的,並不相信的樣子,卻沒有追問。
他這個態度讓小溪的心一下沒底了,覺得不告訴他,她都會有罪惡感,「如果、如果我說了,你能答應我……不生仲名的氣嗎?」
她吞吞吐吐地請求,偷偷瞄一眼張仲仁,又怯怯地垂下,像個知道自己做錯事的小貓咪,很可愛的表情。
微笑像一道陰影掠過他的唇邊,「仲名把我們家的銀行密碼告訴你了?」
小溪要笑又不敢笑,畢竟接下來的話非同小可。她深深吸一口長氣,「仲名告訴我……有關……你的事情。」
沉默良久,平靜的聲音傳來︰「什麼事情?」
其實他已經猜到大概。為了讓他擺月兌過去的陰影,利用她和她的善良是最佳方案,仲名遲早會告訴她這件事,只是沒想到這小子手腳這樣快。
「關于……」小溪的頭埋得更低了,聲音也越來越小,「感情方面。」
又是一陣長久的安靜,他的聲音波瀾不驚︰「哦。我還以為他把我小時候的糗事都告訴你了。比如我小時候調皮常挨爸爸打之類。」
小溪怯怯地抬起眼簾,他平靜的眼楮猶如一面鏡子,反射看到的東西,而誰也不能看到鏡子後面的那個世界。
他真的如表面那般不在乎嗎?
「仲名怎麼和你說的?」
「他也沒有多說,只是說……她,和你的大弟弟一起去了美國,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是嗎?」張仲仁品一口醇冽的清酒,兩眼牢牢盯住小溪,「所以你流眼淚了?為我?傻丫頭,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都快忘記了。」
小溪默默無語,雙手交握放在膝上,很緊很緊,手指的關節都勒得紅痛!
他的表情還是淡淡的,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他是如此驕傲的倔強男人,她可以想象當年發生這件事時,他也一定強忍著沒有落下一滴眼淚。
可是,他其實還是很在意,在意自己是個被未婚妻和親弟弟聯手欺騙的可悲男人。雖然在人前他一直掩蓋得很好,實際上他卻根本不能忘記這件事。就像滾燙烙鐵留下的印記,永遠無法消除一樣。
因為她可以感受在他無動于衷的話語下,含有那樣深刻的被背叛的憤怒心情,以及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絕望與傷悲。
餅去會被時間沖淡,或者只是沉澱。而沉澱的過去,不管時光流逝多久,只要再次翻開踫觸,還是會很疼很疼吧?
她真想起身過去,抱住他摟他在溫暖的懷里。告訴他想哭就哭出來,只要他點頭,她會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幫他分擔一切憂傷。
「你怎麼了?」張仲仁凝望著對面的小溪,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好像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情感,「你又哭了?」
小溪拼命搖頭,可是她哽咽的聲音泄露了她無能為力的心事。
「唉,你這個小丫頭真是傻得可以。」張仲仁破天荒地微笑著,走到她的身邊遞給她紙巾,「好啦,別傷心了,不然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我都不哭,你流什麼淚呢?」
不流淚不代表不傷悲。而且,這種悲傷比看得見的眼淚更加深刻,也更加心如刀割!
小溪努力擦去淚水,「對不起,我太沒有控制能力了。可是……」她鼓足勇氣,「都已經過去這些年了,你為什麼一直不忘記她呢?她那麼狠心地把你拋棄,你還對她念念不忘,不是讓她更得意嗎?」
她狠心把他拋棄?很有意思的說法。還從來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這麼講,即使他的父母也沒有。六年來她是第一個,惟一一個。
張仲仁沒有說話,可是那鎮靜而銳利的凝視讓小溪不寒而栗,猛然住了口。直到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原來有的感情,真的可以刻骨銘心;有的人,也是永遠不可能被忘記。
第四章
最近小溪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就是每天上下班時,公司里都有很多人懷著極大的興趣盯著她看。有時候還會有人用胳膊肘捅捅身邊的人,對她指指點點。踫到她疑惑的目光,他們就馬上收回視線,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而同部門同事們的態度也很不同尋常。如果大家正聚在一起討論著什麼,而她無意闖入時,熱火朝天的氣氛立即中斷,大家搭訕地各自走開。可當她一離開,背後的私語又竊竊響起,伴著低低的笑聲,仿佛在傳說不堪入耳的奸情。
每逢此時,小溪都特別難過。他們一定以為她一來就臭不要臉勾搭上了又帥又有錢又和氣的張仲名。
「小溪!」
說曹操,曹操到。一听見這個興高采烈的聲音,小溪就想趕緊躲。可是這次是在自家大本營企劃部門口踫上的,雖然她低頭裝作沒看見,還是很不幸地被攔截下來。
「真巧。」她笑笑,那笑容像害了牙痛。不等他開口。她便先聲奪人,「不好意思,我很忙,失陪了。」
「等一下!」仲名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這幾天你怎麼總躲著我?」
有幾只耳朵立即豎得很高,小溪又著急又無奈,徒勞地想推開他,「哪有呀。這幾天真的很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拜托你讓我走吧,我還要工作呢!」
「你不和我說清楚,我就不讓你走。」仲名固執起來比驢子還倔。
包多人的眼楮向這邊飛過來。小溪急得暗暗跺腳,「你到底要我講什麼?」
仲名順著她的目光回頭望去,那些眼珠立即全部低下去。本來一片白白的瞼龐迅速變成一堆埋頭工作的黑色頭發。他收回視線看著小溪,「你在意有人說我們的閑話?」
真是反應遲鈍!小溪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人言可畏,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赫赫有名的張少爺,你當然無所謂,我這個小職員可還要在這里混下去!」
「這就是你這幾天一直躲著我的理由?」仲名的表情一下變得如釋重負,臉上也泛起慣常的頑皮笑容,「害我擔心死了!你不理我,大哥這兩天心情也不好,又不肯告訴我和你到底怎樣了,我還以為是因為你們倆又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