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渴嗎?」走到半路上,仲名突然問小溪。
「不渴。」
「我渴了。」他宣布。他一直在嘰里呱啦廢話不停,不渴才怪呢。他回頭看著張仲仁,「哥,我去買水,你們不用在這里等我,直接去碧波湖等我吧。」
「哎——」小溪慌了。
讓她單獨和張仲仁在一起?她都理不清此刻的感覺,好像很亂、很緊張,可是又有種說不清的心情在里面。
「放心,我已經很大了,不會再迷路了!」不等小溪再有異議,仲名大咧咧地揮揮手,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這下可是刀架在脖子上,不想在一起也得在一起了。她無奈地看一眼一直沒有說話的張仲仁,正巧他也在看她,默默打量的眼神,讓她的心一下亂起來,仿佛被風吹皺的水紋,慌慌張張地彌漫開,不知要往何處去。
「走吧。」
他好像沒有不高興,或許他貴人事多,早已經忘了那天她出言不遜的事,所以並沒有生她的氣,也就不討厭她吧?小溪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我這個弟弟很調皮,很讓你頭痛吧?」出乎意料的,他第二次開口。
「不,哪里,我覺得他很好。」她急忙回答,氣息因為慌亂而稍顯急促。
「你常來這里嗎?」
「嗯。我很喜歡這里,很美。」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這樣緊張,聲音都在發抖。
他突然語出驚人︰「我長得很丑嗎?」
完了!他這麼問,一定是她哪里說錯話了!
小溪的第一感覺是血液凝固了,好半天才開始緩緩流動,她費力地吐出一個字︰「不!」
「那你為什麼這麼緊張?我還以為是我丑得讓你喘不過氣來。」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嘲諷,卻蘊涵了善意。
「對不起。」小溪這才慢慢放下一直懸在喉嚨的心,緩緩松一口氣,鼓起勇氣迎視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他的眼神好奇怪,凝視著她他好像在找尋著什麼。她迷惑不解,他卻移開視線,瞳孔底處凝結了些許陰郁。
「你有點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他淡淡解釋。
「是嗎?」她的心動了一下。這是否就是她面試成功的原因?所以他一開始應該對她是有好感的嘍!她的腳步輕健不少。
少了吵鬧的仲名,氣氛冷清好多,可是小溪寧可如此。他們這樣,像不像那些在公園里發展戀情的情侶呢?這個想法,令她的內心悄悄漫開絲絲的甜蜜。
雖然鮮花盛放的季節已過,園中的角角落落還是精心布置了不少花壇。芳香可愛的玫瑰、風姿綽約的月季、五顏六色的三色堇、金黃嬌艷的大麗菊等等。明媚的陽光下,處處鳥語花香,蜜蜂蝴蝶翩翩起舞,一派快樂祥和的美好氛圍。
漸漸地她從最初的害怕和羞怯,到心里不斷有溫暖、迷醉、快樂的東西涌出,差點把她淹沒了。
她略略落後半步,幸福地偷看他,眼神卻如同一只受驚的小鹿,隨時準備逃跑,以免被他發現丟臉。
在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令人難解的冷漠。不過,在很多人的眼里,這樣的他反而更有一股說不出的魅力。他的嘴唇很好看,輪廓清晰,有一種堅定的神態。更美的是他的眼楮,聰敏、冷淡、無情,只有具備堅強意志的男人才會擁有這種眼神。
他惟一顯現的弱點,是眼中偶爾閃過的一絲疲倦神色。他應該很累吧?她在公司就听說他是個工作狂,常常加班到深夜,雖然他根本不必這樣做。
他真的需要好好放松心情,可是他卻排斥著這個明媚的世界,無動于衷地打量著四周,仿佛一切與他無關。他是這個花香鳥語、日麗風和樂園的匆匆過客,不想涉入,只在柵欄外遠觀。
早就察覺有一道視線一直流連在自己身上,張仲仁突然側過頭去抓她的眼楮。小溪猝不及防,兩人的眼神撞到一起。
她慌忙垂下眼簾,失措的神色像是要從他的面前藏起什麼。張仲仁收回視線,有點詫異。
他是那樣聰明,可能發覺了什麼。可是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更沒有像小溪暗暗擔心的那樣出言嘲諷。他依舊面無表情,和她並肩緩步朝前走去,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接近湖心的地方浮著幾朵早開的白色睡蓮花,仿佛豆蔻年華的少女,含羞又驕傲地綻放于水面。繞著湖岸,稀疏有致地種植了一些水生植物。縴長的水草油光碧綠、水色十足,令人賞心悅目。
張仲仁遠遠地凝望著湖心,那兒有一只灰色的小鳥,從平靜的水面掠過又飛起,劃出漣漪,一圈一圈地蕩漾開去。
很久很久沒有來這里了,這個地方和以前相比,整齊了很多,可是大致的景觀還是沒有改變。記得最後一次來的那天,時令已是深秋,湖面飄零著幾片枯黃的落葉,天氣很冷很冷。那時他曾注視著寒碧的湖水,想著如果躺在這湖底,是否就會有了永恆的解月兌……
他微微側頭看了小溪一眼。
靜靜坐在他身旁的她,沒有發現他心底的那些可怕活動,只是單純地欣賞著湖邊的風景。她的唇角含著一抹微笑,宛如那湖中的睡蓮一般安靜溫柔,有一種穿越古老的賢淑。
他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感動,時間在她的身上放慢了腳步,在她純真淡然的眼中,煙塵世俗、滾滾紅塵都十分遙遠。由于對名利的看淡,即使失去,她也不會斤斤計較,一派雲淡風輕的恬然風情。這個認知令他非常新奇,卻有一種久違的輕松感覺。
注意到他的眼神,小溪迎著他的目光,溫柔地笑一笑,卻又在他一直的凝視下,羞怯地垂下頭。
是他發現什麼了嗎?為什麼他一直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眼光看著她?她的心里像裝了一頭頑皮的小鹿,「咚咚」地蹦來跳去,又好像有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
仲名到底去哪里了?祈禱他快快回來。不然這樣的氣氛太尷尬了!
靶到上衣中手機在震動,張仲仁不慌不忙地掏出接听,沒有回避小溪。
天空藍得透明,輕風徐來,湖水泛起粼粼波光,攪亂了水中白雲的影子,如同此刻她被撥亂得不知所措的心情。
「我們走吧。」張仲仁收起手機。
小溪乖乖地跟著他站起來,「不等仲名了嗎?」
「他讓我們去听雨亭等他。」
「听雨亭?」
听雨亭在植物園西門的印月湖畔,他們現在的位置卻是東門,去那里還得穿過山腳下的樹林。仲名到底在搞什麼鬼?小溪不由擰起長眉。
「他讓我們慢點過去,最好一兩個小時之後再和他會合。因為他現在正和一個‘沉魚落雁’在一起,正如火如荼、如膠似漆,害怕我們去打攪。」張仲仁忠實地轉述弟弟的話。這是他和小溪單獨在一起以來,說得最長的一句話。
小溪無聲地笑笑,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疑問里。
這個仲名,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是他約的她,卻從一開始,就丟下她和張仲仁在一起,好像千方百計要撮合他倆似的。
不、不可能。她下意識地搖搖頭,像是要去除腦中這個荒謬的想法。怎麼可能呢?他這樣做實在沒有理由,畢竟他們才剛剛認識。而且,他和她,張仲仁與田小溪,怎麼看都像是兩個星球的人,現實的距離遙不可及。
她只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女孩,簡單又樸素。惟一可能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是她比大多數的女孩更喜歡看書、言語更溫柔、舉止更安靜罷了。而這些,在有的朋友眼里,還被認為是單調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