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你現在的感受吧學弟,別學我這樣把人都當傻子,做人要有個性,只會模仿就沒意思了。明知道百分百穿幫還搞這麼場戲,你以為人看不出你是沖著越寧去的嗎?雖然現在這樣也是她自我的,可這不代表你就能否認自己的錯誤和無知。」韓硯抬嘴一笑,沒有嘲諷,沒有輕賤,甚至沒有慣有的幸災樂禍。
只有真誠,為著越寧的真誠,為著這個笨蛋學弟的真誠,他決定做個惡心巴拉的好人。
當然顏小舟不會真把這個道貌岸然的家伙當做聖人,他瞪著他,神情冷漠,目光像一把刀,凌遲著這個侵犯他隱私的混賬,可偏偏刀子上的水光,讓這道眼神變得格外滑稽起來。韓硯整了整喉嚨,忍住笑站了起來。
「忘了告訴你,德國留學的名額已經提前下來了,是你和張廷雨。」
顏小舟低下頭,沒有反應。韓硯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黃昏的湖畔變得清冷,顏小舟望著自眼中掉落的淚水,眼前一片空茫。
曾經迫切地想知道離開的時候她會不會哭,現在才明白,會哭的那個原來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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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寧穿上外套往校園外走著,手機上顯示著同一個來電號碼,她只看了一眼,便點了刪除。還不至于輕賤到這地步,像是被馴服狼,說讓走就走,說來就來……走到K新地產公司的大門口剛好是清晨,她捶了捶腿,喘幾口氣,又站了起來。今天是K新企業招聘職員的日子,門前已經站了十幾個早早來打探行情的青年。都說八十年代生的孩子是時代的尷尬產物,畢業等于失業,有理想沒前途,越寧自問是個沒吃過多少苦的孩子,至少從小衣食無憂,沒有資格也從不曾去抱怨什麼。某方面來說,她的確是個幸運的人,幸運得讓人嫉妒,讓人覺得這種人就該吃點苦遭點罪才能平衡。沒有人知道越寧也有自己的煩惱,上帝很公平,給你什麼便要拿走什麼,她只是從不去表現自己憂郁或是灰暗的一面,但這不等于她就不會受傷,不會痛苦。
她知道現在她不想見那個人。
也,不能。
隨著人群進入K新的大門,應聘的隊伍已經排成一條龍。
不長,但很粗。
越寧打量著來往的人群,最後將目光放在從一個帶眼楮的青年身上,他的樣子很普通,但眼神卻很銳利,他看的方向從來不是辦公廳,而是身旁形形色色的人。
越寧走了過去,「打擾,我來應聘。」
那個人愣了兩秒,「請排隊。」
「已經排了,在你面前,我是第一個。」她說。
眼楮青年笑了,「請跟我來。」他帶著她往電梯走,一直走到他的辦公室。
總裁特助,林生,「你還是高中生吧?」
「大學了。」
「打工,還是兼職?」林生笑著問,自飲水機倒了兩杯水,一杯遞給了她。
「都不是,我來找人。」
林生一怔︰「找誰?」
「你的老板,越冠宇。」
越冠宇,上世紀橫空出世的地方富豪,金融,地產,傳媒,只要是能賺錢的他都能夠插上一腳,可是九十年代後期,這個名字卻漸漸淡漠下去了,只留下業界的一些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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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緊包的紅皮大衣,腳踏貝克漢姆簽名球鞋,頭發整得像個金色鳥窩,越冠宇登場的時候,越寧還當她不小心進入了哪個的化妝舞會。
這人,還是這麼沒品。放下杯子,她不屑地撇了撇嘴。
很不幸的,這個傳說的人物,正是越寧她老爸。
「咦,小表你也在,這麼巧?好久不見了,上次見面是兩年前吧?」越冠宇做驚訝狀,這輩子他只崇拜過兩個人,賭神和周星星,所以闖蕩社會多少年都沒有在外面留下一張照片,頂多給個背影給無數天真弱智的小妹妹遐想。可是平日里,他的無厘頭作風就算是越寧也受不了的。
林生看著這兩個人,算是明白老板為什麼突然趕專機過來了。他微笑地退了出去,留下空間給這對父女。
「听說你那學校的小表們對我的公司很感興趣。」越冠宇大步坐到她身邊,「也有你一份吧?」
「我是在提醒你管理無方。」
「你在說我的總經理?唉,笨蛋比較好控制嘛,不過他勾結那個什麼張老頭,早晚會把他撤了,當然,得他把吃下去的東西先吐出來。」
越寧沒有接話,越冠宇的作風她是清楚的,是一只鷹,永遠居高臨下,看準了,就不會手下留情。
「怎麼樣,最近過得……還好吧?」
「還不錯,剛被人甩了。」
「恭喜你。」
「不客氣。」
兩個人相視一望,空氣滋啦作響。
「小路子怎麼沒跟著你?」越冠宇識相地轉移話題,這小表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無關緊要的人砍她一刀都不見得會放在心上,但如果是在乎的人傷了自己,呵呵……不管這個夠種的小子是誰,他完蛋了。
「顏路當然在家里。」什麼小路子,像是喊小太監,听得人不爽。越寧皺了皺眉頭,想這事如果讓顏路知道該怎麼辦。
越冠宇斜了斜嘴,「你是認真的?」很少看她這麼煩躁,看來這次,真的火大了。
越寧往後一靠,望著天花板,「求你件事。」
「求我?」越冠宇挑眉,「你說你求我?我沒有听錯吧,你居然也會求人,還是求我?!等等我去拿個錄音機錄下來,太有紀念意義了!」
越寧不回答,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直看得越冠宇笑容僵硬,愣是肅然下來,「做女兒的開口了,老爸當然義不容辭。」揚嘴一笑,形象自戀地光輝起來。
越寧點點頭,起身就走。
「喂,招呼都不打,也不跟老爸吃頓飯?」越冠宇的臉色一變,目光竟有幾分陰冷。
「我只吃大排擋和垃圾食品,你賞臉嗎?」她笑著問。
越冠宇轉過身,不說話了。
背影斜在白幟下,果真有幾分賭神的味道。
就是那造型……失敗了點。
☆☆☆
越冠宇的人生其實並不傳奇。他是小混混出身,十幾歲在家鄉惹了一身事,遠走香江,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風流種子,用那時代特流行的痞子風格泡回一堆小妹妹,他的追求是遇到黎晴才開始的,那時候,看著屏幕上穿著一身白裙的小配,突然就想讓這女人給他生個孩子。為了預備女乃粉錢,越冠宇熱血地奔向了美國唐人街,意大利,加拿大,西西里,只要能夠聚財的地方他都闖過,像個瘋狂的亡命之徒模爬滾打了五六年,回到故土,卻發現那個女人早已嫁作他人婦。怔忡間,才想起自己走的時候忘了跟未來女兒的媽媽告白。越冠宇不喜歡追悔和等待,翹了她老公的公司,威逼利誘,死纏爛打,趁虛而入,不到半年就把黎晴拐到了自己身邊。一年後,他們有了越寧。當時的越冠宇已是排行到福布斯富豪榜的風雲人物,像黑馬一樣橫空出世,成為神秘的商業奇才。
越寧兩歲的時候,第一次被人綁架,對方要求的贖金是兩千萬,人救回的時候只剩下半條命,愣是咬牙撐了過來。不到一年,曾被他搞垮公司的一個瘋子用刀架著越寧的脖子,逼越冠宇償他全家的命,二話沒說,被身邊的保鏢一槍斃了,一個失手,竟讓越寧失去平衡掉到海里。那次以後,越寧對水產生了莫大的恐懼。黎晴跟越冠宇吵,吵累了,疲了,也許是知道自己永遠改變不了這個人,收拾包袱帶著越寧走了。那天晚上,越冠宇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想了一夜,他不明白自己的做法有什麼不對,在國外不都是這樣打拼過來的,非要拿越寧開刀,他有什麼辦法,難道就此妥協?他做不到,強者是不能為了任何事示弱的,即使是面對自己的至親。第二天他就把越寧給搶回來了,黎晴爭不過他,只跟他說,要是敢把越寧教成他那樣子,她就殺了他,然後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