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寧也有點不耐煩了,真想把這個打擾她思考的八婆踢到湖里去。可是轉念一想,又改變了主意。她站了起來,看著張廷雨。
她愣了一下,差點退了一步,眼前的目光太清澈了,太尊貴了,令人不可逼視,「你要干什麼?如果敢對我無禮,小舟不會放過你!」
可是越寧走過來,拉住張廷雨的胳膊,笑眯眯地說︰「你想不想知道顏小舟的弱點?想不想知道他家住哪兒,家里都有幾個人,爸爸媽媽都是怎樣的人?」那語氣,那態度,比推銷員還具誘惑。
一連幾個問題把她問愣住了,「你,你跟我說這個干嗎?」
「你不是說顏小舟喜歡你嗎?那他以後肯定要娶你的,早點掌握好他家的資料對你有幫助,跟你說我是他親梅竹馬,他的事我都知道,男人這東西不可靠,保不準結了婚他以後要欺負你,早點知道他的弱點免得將來吃虧來著。」
「可,可你為什麼要幫我?」張廷雨迷惑地問,顯然也是有些動心了。
越寧深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其實我真正喜歡的人是韓硯,我只想利用顏小舟來刺激他注意我,可是沒想到緋聞傳得那麼離譜,他真的以為我跟他是一對,如果你跟顏小舟好好發展,這個誤會自然就能解開。你明白嗎?」最後那一眼絕對真誠絕對動人,連張廷麗都忍不住要感嘆這女孩真不是一般的惹人愛,同樣是女性同胞,我們天真弱智的張同學很快的對越寧有了一種同仇敵愾的親近感。
「我明白,我明白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小舟,可是他對我總是不冷不熱的,我一直想讓他對我好點,可是又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不知道我知道啊……」越寧順手拉著她在長椅上坐下了,兩個人像多年未見闊別已久的老友一樣滔滔不絕挖心剖肺。
「真的嗎,他討厭西紅柿?我以前還不知道……」張廷雨興致勃勃地邊听邊記錄,「那他最喜歡什麼?……什麼?青椒?!」真是不可思議,居然有人喜歡青椒。越寧想起顏小舟有一次無意吃到青椒後吐了一晚上的情形,不覺笑得更加燦爛了。
「越寧……你真是好人啊,我以前誤會你了……」張廷雨感動得痛哭流涕,沒想到這麼輕易地接近了顏小舟這麼多。
「別介意,我們是朋友嘛……」越寧人畜無害地笑,「還有,你不要看他總是一副很厭棄你的樣子,其實那家伙很喜歡別人纏著他,只是不好意思說而已,你只要堅持待在他身邊,總有一天他會棄械投降……」殺人滅口的。
「嗯,我明白了。」張廷雨目光堅定,時刻散發著愛的光輝。
越寧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他有沒有要你聯系K新地產?」
「有,我爸爸跟他們公司關系特別好,只要韓硯和葉祁他們願意引咎辭職,這件事就還有的商量。」
要辭職嗎……不,韓硯不會那麼容易倒下,「張……學姐,你可不可以勸勸顏小舟,你知道,我對韓硯……」話沒說完,但張廷雨應該已經領悟了。
「對哦,我差點忘了你喜歡他,我試試吧,不過不見得有用……」
擺明的敷衍態度,過河拆橋。越寧在心里冷笑,不經意看看不遠處那顆樹。張廷雨收起筆記本興高采烈地走了。她靠在靠背上,輕輕地說︰「出來吧,我看你也忍不住了……」
顏小舟緩緩地從樹後走出來,坐到越寧旁邊。
「什麼時候學會顏路那套惡作劇了?」
「他是我教出來的。」
他訕訕笑笑,「是嗎……為什麼不跟他們解釋?」
「你不是想陷害我嗎?我隨了你,你該高興。」如果解釋,他們就會發現真正的主謀是你。
顏小舟皺著眉頭,似乎很不自在,「這不像你。」
越寧嘆了口氣,笑了,「我說過,如果你利用我,我便認了,所以沒有必要再說什麼,就這樣吧。」終于也維護了你一次,這樣,公平了嗎?她站起身,顏小舟反射性地拉住她的手。
越寧閉了閉眼楮,幾乎想哭了,「顏小舟,我並不欠你的。在這世上,沒有誰是該欠誰的。」她松開的手外前走,顏小舟站了起來,在身後喊,「如果我說我愛上你了,你會怎樣?」
越寧停住腳步,回頭笑了,「那又怎樣?」
顏小舟一驚,幾乎有種窒息的痛感,自己全情投入的表演,對方卻全然不放在眼里,可是不該是這樣,如果真的不在乎她不會這麼做,一定不是不在乎,她應該是很在乎他的,不是嗎?!連骨頭都在叫囂,血肉竄動著,吶喊著︰「你到底想要我怎麼辦?!」為什麼無論怎麼做都不會開心,無論怎麼走都隔得更遠,為什麼會這樣,到底要怎樣才能真正得到?
越寧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就像兒時那般驕傲和嘲諷,「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她說,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單薄的背影像是孤獨的皮影戲,蒼白地舞在顏小舟的世界里。
你到底想要我怎麼辦,在利用和背叛之後,為什麼還要這樣來質問我?越寧閉上眼楮,突然就感到冷,就像是坐在神雕俠侶里的寒冰床上,溫度一點一點地自身體消失,所有人都離開了,整個世界只剩她一人,這個世界如此孤獨。
☆☆☆
曾在網上看到一張圖片,畫里的人將繩子套在一顆小樹苗上,另一頭纏住自己的脖子,他掩面給那顆樹苗澆水,只得那顆樹長大,高一些,更高一些.然後有一天將自己吊死,那幅圖的名字叫做慢性自殺。越寧到現在都記得畫里的人一臉悲壯的樣子,只是她不明白,這明明是演的一個悲劇,為什麼會被歸類到爆笑圖片里?原來可悲與可笑永遠只在一線之間。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慢性自殺,心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陷下去了,沉澱了,敗落了。愛本就是一條不知終點的單行道,道路這樣狹窄,就像顧城筆下的田埂,擁攘而沉默的苜蓿,禁止並肩而行。如果你跟我走,就會數我的腳印,如果我跟你走,就會看你的背影。是一場停止不了的長途跋涉,期盼著前路的光明,期盼著完美的結局,如此執拗,如此堅決,那樣的迫不及待,走到底,卻發現那個人早已走在別人的路上。越寧在陽光下泛著冷笑,為了喜歡這個人,她收起了驕傲和防備,就這樣把心攤在一個人面前,卻不想只得到一鞭子,原來感覺也是會錯的,什麼向往和體貼都是假的,蠍子和青蛙的故事里蠍子最終不是也毒死了青蛙嗎?她是太傻了,傻到輕賤了,可是明白過來,又能怎樣呢?聰明並不等于幸福。
斑穎推開寢室的門,就看到越寧像個破敗的女圭女圭一般坐在桌前,毫無生氣仿佛就快死了,她一驚,跑過去抓住她的肩膀,肌膚冰冷得不正常,「小寧!你怎麼了?!」
她抬起頭,空洞地看著她,然後笑了,「高穎……」那聲音沒有感情,卻听得人想哭,高穎沒有想過這世間竟有人可以這樣笑的,是風干的靈魂,凋零的煙花,凝結在一個冰點,輕輕一踫,就要萬劫不復。
一瞬間高穎淚盈滿眶,「小寧,別這樣,你別笑了,別這樣,我沒有任你,我還太小了,你只是不懂事,我們都會原諒你的。」
越寧怔怔地看著這個熱情寬厚的學姐,什麼東西充盈了心肺,胸口一陣酸澀。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會要來安慰我?從來只有自己去保護別人。為什麼沒有人想到她其實也是需要守護的,也是人,也會受傷,也會憂郁,也會懦弱,孤獨行走的時候,也希望有人能來拉她一把,或是一句鼓勵,或是一點包容,讓她知道,除了被需要,她也是被關愛的?越寧抓住斑穎的袖子,嗅著那股菊花的味道,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傻,人與人之間的維系並沒有自己所想象中的那樣脆弱,為什麼要自暴自棄?為什麼會以為沒有人要她了,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她了,總有人還會站在她這邊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