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悠被迫靠在他懷里,心神恍惚間轉頭往臥房門口看,只看了一眼,她的心都要碎了。
因為來人是沈菲和——蔡陽!
在那一瞬間,她清楚看到了蔡陽眼楮里的絕望。
「小悠你——」他已怔在那里說不出話。
而紀悠也選擇痛苦而倔強地扭開頭。
沈菲嘆了一口氣,對蔡陽說︰「現在你相信我的話了?如果不是事實,我又怎麼會忍心揭發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她的言語,她那故作沉痛的語調,讓紀悠的心痛苦得直發抖。
她寧願自己的耳朵聾掉,也不願意听見她這樣虛偽而卑劣的做作!
鐘寧湊在她耳邊小聲地說︰「你朋友的演技真不錯,連我也嘆服了。」
這個卑鄙的男人,他居然還有臉這般旁若無事?!
紀悠反射性地用冰冷的目光射向他,如果這目光能殺人,她多麼希望能刺穿他的心髒!
鐘寧微微嘟了嘟嘴,故作無辜,然後在下一秒浮上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意,紀悠的危機感隨之油然而生。
丙然,他忽然放開了環抱她的雙臂,于是原本護在嬌軀上的薄毯變得岌岌可危。
紀悠的大腦在一瞬間選擇了拒絕,她還不想給這種尷尬的局面再添一層尷尬,光果著身體面對一個背叛她的朋友和一個被深深刺痛的男友。
所以她別無選擇地主動依進了鐘寧的懷里。
她為自己的舉動感到羞恥,也不知道此刻鐘寧的表情,也許又會是一抹得意的笑吧?
蔡陽冰冷而絕望的聲音傳來︰「小悠,這真的是你嗎?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為了利益,居然連自己的貞潔也可以出賣!甚至、甚至,你當著我的面,都可以這樣公然投進他的懷抱!」
紀悠閉上眼楮,干脆把自己的腦袋在鐘寧的懷中埋得更深。
事到如今,她還能怎麼樣?還能辯解些什麼?
「蔡陽,你別說了,小悠也許有她的苦衷——」是沈菲在勸他。
「哼!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有苦衷,卻不見得每個人都得為了自己的苦衷去做違背良心的事!」
蔡陽冷笑,說話對象又轉回成紀悠,「你在我心目中一直都像個小鮑主一樣,雖然看上去嬌弱,但我知道你內心有自己的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麼,會讓你違背自己的意志,變成這個樣子?我,我——」他沒有說完,便憤然沖出了房間。
沈菲立即追了出去。
紀悠臉上滑下了一滴淚——好容易,原來積聚一段感情耗時良久,所需甚多,而毀滅一段感情只需要一晚,只需一幕迫不得已的畫面。
呵,真的好容易。
她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回過神來,卻見鐘寧一臉坦然地撫弄著她的長發,皺眉道︰「這就是你男朋友的堅定立場?他好像從一進門就已對你產生了極其嚴重的誤會。嘖嘖,」他輕輕地搖頭,語帶不屑,「真是個小傻瓜。」
「是你允許她帶著他進來的?」紀悠盯著他。
鐘寧大方承認︰「是,這是我們交換的一部分價碼。我還給了她一串鑰匙,用來開啟興雲路上一棟法式別墅的大門。大概她期許能在不久後,在別墅里同時出現她和你男友——噢不!應該是你前男友的身影。」
「卑鄙!」紀悠恨得牙癢癢,然後費力撐起身來,一字一頓地說︰「放、開、我。」
每一個字都冷如冰霜。
鐘寧睜大眼楮,「怎麼?」雙臂回歸原位,抱得反而愈加緊了。
紀悠怒罵出聲︰「放開我,你這個卑劣的男人!」
「錯。我只能算是不擇手段。」鐘寧一臉平靜地更正她。
紀悠不想跟他玩這種文字游戲,拼命地用手推開他,掙扎著向床邊逃去,但鐘寧很快扣住了她的手,反扭到身後,笑得一臉不懷好意,「我不想放你走,我還沒嘗過清醒的——」
「啪!」
紀悠羞憤交加,趁著鐘寧手勁一松,把一只手掙月兌出來,忍不住就打了他一記耳光,嘴里猶恨恨地罵道︰「卑鄙下流!這是我第三次打你!總有一天你會遭到報應的!」
鐘寧徹底怔住了,放開了抓著她的手,安靜地看著紀悠爬下床,顫抖著穿回自己的衣物,許久,才喃喃地說︰「……我承認我是不擇手段,但這是第一次,為了你才破例的。」
哼!這是行徑卑劣的公子慣有的月兌罪詞吧?
紀悠的心快要滴血。
「是對你的苦求不得讓我產生了深深的挫折感,才會出此下策……我以為你不會介意。」
如果說鐘寧的前一句已激起了她的怒意,那麼後一句,更讓她感到十足的不可救藥!
他怎麼能自我感覺良好到這種地步?!
紀悠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睜大眼楮,終于冷笑出聲︰「笑話!你以為你是誰?!」
她逃出了酒店,一個人神情恍惚地走在街上,差點被迎面急馳而來的一輛車撞上。
「叭叭!」
司機急忙踩急剎車,然後探出腦袋來,怒氣沖沖地對她喊︰「小姐,你不想活啦!」
紀悠恍若不聞,從邊上擦著車身走過,一陣夜風吹來,帶著十月些許的清冷,粉頰上兩串淚珠也終于掉落。
一直忍到現在她才哭出來。
因為她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一種來自往事的比現境更強烈的痛楚感攫住她。
也是在這樣的一個夜晚,父親的出軌令母親感到氣憤,她把當時還在讀初中的紀悠鎖在家里,自己一個人神情恍惚地走到了街上,然後遭遇車禍,最終不治身亡。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回憶,卻足以摧斷她的肝腸,仿如一滴濃墨,渲染開來是滿紙深深的傷痕。
除了沈菲,她從來不曾對誰吐露過這段帶給她無限傷感的往事,就是蔡陽也沒有。但是現在,連她唯一願意傾吐心事的人也背叛了她,背叛得那麼徹底,她的人生還有什麼可以留戀?又值得為誰留戀?
她想在夜風中大笑,但喉嚨干得發澀,居然連笑的氣力都沒有。
因為這件事,她跟父親的關系極差,如果說紀悠曾經有過想原諒他念頭的話,在他又做了一件錯事後,就徹底地煙消雲散了。他居然在母親入葬半年後,就跟他的外遇對象結婚了。她再也不會原諒他!紀悠搬離了那個家,跟她的外婆相依為命,盡避父親極力想彌補,在他要求紀悠搬回去連遭拒絕後,月月都匯給她一筆不菲的零花,但她根本不屑。在她考上大學後,就絕然地斬斷了與他的關系。
她不稀罕他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包不稀罕那所謂的物質補償!
在她靠著半工半讀完成學業後,憑著自身的努力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然後獨自一人在陌生的大城市里開始她的生活。而外婆,因為年紀已趨老邁,她不得已暫時將她送進了老人院里。
在深夜的街頭徘徊,紀悠踉蹌著腳步,仿如一縷游魂般地在路邊飄來蕩去,渾然不知該逃向哪里。驀然回首間看見街角的一抹燈光,溫暖讓她一頭沖了進去。
是間酒吧,也好,她負氣地想,正好買醉。
捧著一大杯冰啤她有些不知所措,對峙了三秒鐘後,一大口一大口地喝掉它,猶如吞噬那覆水難收的種種不堪。好奇而無聊的旁人甚至為她鼓起掌來。
她一杯接一杯地灌,絲毫不在意閃爍在身旁各色的眼光。
琥珀色的苦味液體轉變成透明的淚水從她眼中流出,咸咸的,她已無力擦拭。
恍惚中有人遞給她一張紙巾,白而柔軟,她接過,忘了道謝,胡亂在臉上抹著,想把一切都抹去,然後晃晃空杯子,打了個酒嗝,聲音暗啞地叫嚷道︰「麻煩,再給我一杯!」酒保立即手腳麻利地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