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麗人慢吞吞坐上沙發,雙手環胸,燃起一根長長的涼煙,吞雲吐霧起來。對兒子的譏諷她置之不理,人生嘛,及時行樂最重要,她的字典里早就沒有道德這兩字。
算了,講正事先。「找我回來干麼?」
孔家人本來就以冷漠出名,對家人的行為從不干涉,也不關心。
「老家伙好像快不行了。」賈麗人輕輕吐煙,嘴邊淺笑柔媚優雅。「听說在美國暈倒了。」
「我要覺得很悲傷嗎?」跟他說這些干麼。
孔赫齡,就是他要稱呼爺爺的那個人,好些年前發現得了癌癥,到美國醫治、養病。他跟爺爺一點也不熟,沒見過幾次面。因為孔家企業的大權仍然掌握在這老人手上,以至于孔家人日日夜夜巴望著孔老爺子早日合眼,好分配財產。
其中明爭暗斗最嚴重的兩個人,是他爸爸的大小老婆,而小老婆就是孔晨的媽媽,賈麗人。
「老家伙跟律師說,看你和那女人的兒子誰能先幫他傳宗接代,就把董事長的位置讓給誰。」煙蒂被狠狠捻熄在煙灰缸里,提到死對頭,賈麗人終于露出晚娘臉孔--
「你知道我等這天有多久了吧?你還不快點去找個人生一生?」斗了二十幾年,現在總算是要決勝負的時候了,哼哼。
「妳又怎麼確定我能生?」孔晨的嘴唇不屑地微揚,那表情和母親如出一轍。
孔赫齡年輕時強搶好友未婚妻,搞大人家的肚子再逼婚,最後女孩難產,為他生了個兒子後不幸喪生。孔老爺只有這個子嗣,兒子長大了,費盡千辛萬苦竟然生不出兒子,害得他必須娶兩個老婆,努力增產報國。大老婆人工受孕,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差點難產的她,發誓再也不生。二老婆賈麗人就順遂了,一進門就大了肚子,平平安安生下孔晨。可惜,名不正言不順,為了爭奪名利,和大老婆惡斗了半輩子。
真正可憐的是孔赫齡,一生榮華富貴享受不盡,沒想到人生走到盡頭,最擔心的竟然還是傳宗接代這種陳腐問題。
孔晨不免替自己的爺爺感到悲哀。
「你當然能生!」賈麗人拍胸保證,忽地又好像覺得自己說錯什麼話,瞬間態度謙卑起來。「我生的兒子怎麼可能會有問題?」她的眼珠心虛地轉著。
「今晚找我回來,就為了說這些?」孔晨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大呵欠。
兒子不馴的態度讓她危機感驟起,賈麗人憤憤警告︰「今天你能這樣衣食無缺,要感謝誰?不照我的話做,小心你跟我最後一切成空!」
「我知道了。」他抓起鑰匙,不想在這話題上繞。「生小孩是吧?我去生一打給妳。」
「那就好。」賈麗人滿意地笑了。「咦?你不留下來吃飯嗎?」
「我不想壞了妳的好事。」孔晨拉開大門,想到什麼似地又回頭。「外頭那輛BMW借我玩玩吧。」正想換車的說。
「那個喔……」她心虛地移開目光。「那不是我的啦……」
「噢,了解。」劍眉輕挑,他開門灑月兌離去。
霓虹燈在街頭閃爍,紅的綠的藍的招牌點綴城市的喧囂。奢華的夜景、空乏的心靈,人們一同享受這都市的繽紛與孤寂。
孔晨在東區某間氣氛不錯的義式餐廳里,隨意解決了自己的晚餐。
注重感官享受的高級餐廳里,小提琴樂音緩緩流泄。
煙灰缸里擱了根剛點的煙,白色煙線冉冉上升,他撐著下巴,靜靜望著窗外流動的人群。
好友電話狂call,要他去pub。他看了看表,實在沒事可做,又懶得赴約,對夜生活麻痹的他忽地覺得厭倦,結了帳,他步出餐廳。
在東區街頭隨意漫步,他想起母親要他隨便找個女人生小孩,在平常人家出現這種提議,應該算荒謬了吧,在孔家,卻什麼事都變得稀松平常。
奇怪,是他個性叛逆還是如何?人家愈要他做的事,他就愈沒有興趣。以至于身旁經過再多個覬覦他的美眉,他也絲毫提不起勁。
哎,來點新鮮的嘗嘗吧,他的生活真是無聊透頂啊!
孔晨坐進車內,車門成功地阻隔了外頭的喧囂。
插進車鑰匙,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機不在身上,應該是放在剛剛的餐廳里了。
他把手伸向車門把,準備回餐廳拿手機,望向車窗外,竟有個女子站在他的車外,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做些什麼。
他馬上猛地打開車門,那抹縴細人影驚嚇,立刻跳離。
孔晨瞇眼,瞪著那名神色驚恐的女子--
「妳對我的車做了什麼事?」想偷車?還是想惡作劇刮高級車一道?孔晨不愧是天之驕子,微微表現一點怒意,就能讓對方感到自己比一只螞蟻還不如。
平民小老百姓之最佳代表麥雅棠當下矮人一大截,只能摀著起伏劇烈的胸口,對著孔晨連番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車子里有人……」
孔晨回頭,發現車門上有張小貼紙,他撕下來看了一眼,上面寫著一串電話號碼,還有一行字--
寂寞嗎?一通電話,讓漂亮美眉陪你聊天喔∼∼
是小便告。他揉爛紙條。
「妳找錯人了。」他冷笑。「我雖然寂寞,但還不到會打這種電話的時候。」床上很多人等著排隊勃。
麥雅棠的臉瞬間爆紅,她吞吞吐吐地說︰「呃……造成你的困擾,真不好意思。」說著她轉身。
快閃!
「等一下。」他揪住落跑人兒的手臂。「妳好像有點眼熟……」
想不起來在哪看過她,在印象里,是個潮濕的天氣,一個模糊卻美麗的記憶。
麥雅棠回頭,仰頭望著他的臉,她不用仔細在記憶里搜尋,就已找到正確的答案--
「啊!我知道了!」小臉漾出笑靨。
「你還記得嗎?前天下午,下了一場好大的雷陣雨,好像是在一間咖啡廳前面吧,你借給我這把紅色的雨傘……」
獻寶似的,她喜孜孜地把傘拿給孔晨看。
「喔,」孔晨一臉漠然。「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話剛說完,一顆豆大的雨滴突然落在他鼻尖。一滴、兩滴,驀地大雨傾盆而下,街道行人紛紛散開躲雨。
「又下雨了。」她慌忙撐開傘,小小的紅色雨傘轉眼成了他們的天空。
他太高,麥雅棠努力舉高傘,顯得有些吃力。
孔晨眼眸淡淡掃過,隨即從她手上接過傘,薄唇正不悅地緊抿著。
馬的,雨下這麼大,他要怎麼回去餐廳拿手機?
雨嘩啦嘩啦地狂瀉著,燈火迷蒙,街景好像染上了一層薄霧。
小小的空間里,有男性淡淡的香水味道,摻雜了一點點煙草味,讓人迷眩。麥雅棠窘紅臉,發覺現在不是心猿意馬的時刻。
涼風拂過,帶進幾絲雨水,把她的衣袖打濕,也把她和身旁這優雅男士一起困在這兒,雨一副要下得沒完沒了的樣子,再不快點,她今天的傳單就發不完了。
「下雨了,這把傘還你吧。」麥雅棠對他笑,舉步想邁入雨中,卻被某個力量拉了回來--
「不用還我,陪我走段路,待會兒傘妳拿走吧。」沒等她同意,他攬過她嬌小的肩膀,與她一同漫步雨中。
傘下的空間狹小而親昵,他的話不多,她的心卻飛快跳著。
好想問他,她這樣一個毫不起眼的人,他為什麼記得她呢?他有著非凡的外表,會不會有一個很特別的名字?剛才那輛車很貴吧?她在上面貼了貼紙是不是會損傷車子的烤漆?不然他的表情怎麼那麼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