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怎麼了?!
為什麼當他想起依綠,會開始覺得無法呼吸?
那種想念,在知道她是愛他的之後,瞬間沸騰起來,在他胸口漲得疼痛,那感覺太陌生了,讓人好心慌。
幾乎是壓抑了,他的心鼓噪翻騰著,搞不懂那是興奮還是喜悅;是悲傷還是困惑……
他閉上雙眼,將水溫調到最冷,從頭淋到腳,身體冷靜了,腦袋卻無法淨空。
「老實說,你是不是愛上別的女人了?」看潘人浩披條浴巾走出來,夏冰荷馬上跳起來指著他問。
「你干麼?」她反應激烈,潘人浩語氣冷然。
「你說,是不是啊!」一向被眾人捧在手心寵的夏冰荷無法忍受如此對待,潘人浩從來沒用這麼冰冷的眼神看她,她氣到用力推他。「你說啊!你說啊!」
「冰荷,你實在太不了解我的個性了。」他定定地看著夏冰荷,沉下臉。
此時她氣紅眼,只顧自己感受,他煩得要命,她也看不出來,為什麼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在他心情不好時,待在他身旁安靜地陪著,或是只溫柔地問他怎麼了?
每個和他交往的女人,到最後都會因為不了解他而分手,她們不懂他在想什麼,也不相信他,每段感情最後都無言收場,讓他很失望。
只有依綠,只有她,不管他怎麼對她,她總是像海綿般柔軟,包容他的煩躁與悲傷。
「我不了解你,誰了解你?你根本就是一個怪人,從來不說自己的事,除了快樂的事,其余什麼都不講,要我怎麼了解你?」夏冰荷咆哮。
她說的是事實,跟潘人浩在一起感覺很委屈,他總是捉模不定,對她雖然溫柔,可是偶爾沉默起來就像陌生人,她懷疑這個她愛上的、和她同床共枕的男人,根本就不想走入她的世界。
這叫她怎麼能不氣?!
「你說得對,我是怪人。」他沉吟,對于夏冰荷刻薄的攻擊,他認真思考。
他太過坦白,夏冰荷嚇一跳,是不是說得太重了?她突然有點後悔,其實除了這點,潘人浩還是個很棒的男人,對她也很好啊。
「沒有啦,我不是說你怪。」冰荷解釋了起來。「我是說你比較不容易讓人接近,身為你的女友,對你的內心世界一無所知,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他愣了一下,瞬間恍然大悟,終于了解了自己。「我不是不想讓你了解,而是我根本就不想被任何人了解。」
在二十歲時,全家人離他而去,他封閉了自己,經過這些年,他以為自己成熟了,對那種傷痛早就釋懷,但事實上,他不再相信任何人,甚至是躺在他身旁的女人。
他需要的是一種互相信任的堅定感情,他需要一個家人,一個永遠對他不離不棄的家人。
這個家人,他想也沒想過,竟然就是傅依綠。
原來這世上也有一種戀愛,沒有沖動,沒有男女之間的化學作用,而是像樹一樣,隨著歲月深深地在土里扎根,強風豪雨、任何考驗,都只讓這棵樹更加茁壯。
潘人浩終于發覺了,在他心里,一直有一棵強壯的樹木支撐著他,因為太習慣了,所以他沒注意到它的重要性,可是現在意識到它的存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該死。
「了不了解不重要啦!你說,你到底是不是愛上別的女人?」夏冰荷受不了他的恍惚了。
「是,我是愛上了一個女人,而且愛了很久很久,在你還沒出現之前,我就愛上她了。」
潘人浩誠實訴說,並不知道此時他的表情是微笑的。
夏冰荷立刻伸手摑他一巴掌。「潘人浩,我恨死你了!我要跟你分手!」
臉頰熱熱辣辣,他卻如釋重負。
夏冰荷跑出他的房間後,他燃了一根菸,走到陽台,夏夜微風輕拂著,飄來幽幽的七里香氣味。
他想起某個畫面,依綠在樓下仰望著他,花瓣隨風四處飛散,她那時的神情真美。
是的,他確實愛美女,可是他愛上了依綠,卻並不是因為她的美麗。
潘人浩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蛋和肉絲,轉開瓦斯,加點沙拉油在鍋底,爆香蔥、蒜、肉絲,打下蛋,撒點鹽巴和味精,再丟面條下去煮。
端著兩碗熱呼呼的湯面,來到依綠房門口,他出聲喚她。「依綠,快來開門。」
依綠正俯在床上哭得好慘,淚水瘋狂地決了堤,原來失去活人浩的自己,是這麼脆弱。
模糊中听到潘人浩的聲音,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確定他真的在門口,她嚇了一跳,趕緊擦掉淚水,深呼吸,把門打開——
「有事嗎?」她用最平靜的態度問著。
潘人浩笑了。「你想,我會端著兩碗面敲你門,然後說沒事嗎?」
他想起好久之前,依綠也曾端著兩碗面,在深夜敲他門,那是他們第一次單獨相處,他未曾忘掉那碗里的溫暖,而今天,換他來溫暖她了。
看到他熟悉的笑容,她驀地又紅了眼眶。
今晚大概是集合了二十八年來未流下的淚吧,以為他不想再理她了,沒想到他竟然為了她下廚,依綠感動得一塌糊涂。
她接過他遞來的面,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著,不敢抬頭看他。
「好吃嗎?」看她吃著他煮的面,潘人浩滿足地笑。
依綠愣了一下,點點頭。「很好吃。」
她感受著每一口面條在嘴里的滋味,那是一種幸福。
現在她覺得人浩愛不愛她都無所謂了,只要此時他可以坐在她身旁,兩個人像從前一樣,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就是一種幸福。
她還沒發現,坐在身旁的潘人浩,停止了吃面,正深深地望著她。
直到這一刻,他才細細感受到,有個人陪在身旁,是多麼踏實。
他伸手,輕輕撫著她的頭發,每觸踫她一下,他就可以感覺到心中那股蠢蠢欲動的熱情。
他的動作讓依綠僵住了,她抬頭看著潘人浩,他眼里的深情震撼了她,瞬間讓她全身都在顫抖。
他從來不曾用過這種眼神瞧她,仿佛當她是多易碎的瓷瓶,仿佛當她是多美麗的藝術品,當她是個女人。
天啊,他看她的眼神,完完全全是在看一個女人。
她心慌意亂,低頭吃面。
「依綠,我有好多話等不及想告訴你,你慢慢吃,听我說。」
潘人浩凝視著她,她此時吃著東西的側臉,她的小巧鼻尖,她拿著筷子的手指,她給他的所有感覺,寧靜得像片湛藍的海。
他從來以為自己在飄泊,卻不知道自己早就為一個人停留,依綠一直是他的港灣。
「……我這一生最無助的時候,是剛到美國的那幾個月。想起我去世的家人,我自責到甚至想死了,那時是你在我身旁。你說人的一生是來找答案的,我尋尋覓覓,一直沒找著,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答案就在我身邊。」
潘人浩柔柔地訴說著,沒發現依綠身體僵直,拿筷子的手都在發抖。
「依綠,你就是我找到的答案。」潘人浩的手掌覆上她的臉頰,他也在顫抖,因為無法再壓抑。
當他觸到她的剎那,傅依綠的淚水立刻撲簌簌地往下掉,一顆顆掉在他的手上,掉進面湯里,敲擊在潘人浩的心坎上,她沒辦法開口說話,因為喜悅正漲滿她的胸口,隱隱作痛。
「你說你不要我的對不起,換一句我愛你可不可以,我說我辦不到。」感覺到自己目光濕熱,他頓了頓,又說︰「那是因為我要說的是一整句。」
這是他一直想做又不可以做的事,他將她擁入懷中,然後在她耳旁輕輕說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