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許仲齊皺眉問。
「在房子里抽煙,陶樂絲會犯氣喘,所以我都躲到院子里抽,打發時間。」洪金妮笑笑,遞上煙盒。「要來一根嗎?」
「不了。」許仲齊戒很久了。「抽煙對身體不好。」
「你真像我高中時期的教官,專門訓人。」話是這麼說,但洪金妮還是在他的注視下乖乖捻熄煙。
「怎麼不休息,很晚了。」許仲齊看表,已經是半夜一點了。「失眠?」
「算吧,我只要一閉上眼楮,就看到一個影像,那個影像很模糊,黑漆漆的一團,只有一個不斷跳動的小點,那是我孩子的心跳,我不知道為什麼,會一直看到這個。」洪金妮苦笑道。
「你想太多了。」許仲齊只能這樣開解她。
「我也希望是想太多。其實那不是可怕的影像,只是很悲傷,想為他做一點事,可是我卻不知道能做什麼,該做什麼,可以做些什麼。」洪金妮有些茫然,仿佛心里有個洞,卻怎麼填也填不滿。
「你要不要找醫生談談?」許仲齊希望她求助專業。
洪金妮搖頭,她試過了。「不了,他們只會開藥給我吃,其它的什麼都做不了,吃了那些藥我會更迷糊,還不如像現在這樣清醒一點好。」
「那你打算在這里抽煙抽一輩子嗎?」許仲齊不希望她頹喪下去。
「不會的,我沒那麼富裕。」洪金妮很清楚,她不是象牙塔里的公主,整天靠嘆息就能過活。「志輝找我回去工作,大概會回去當牛吧。」
「就算是,你也是頭美麗的牛。」許仲齊幽默地說,親匿地揉亂她的發。
「真不像贊美,不過我接受。」洪金妮任他的大手按摩她的頭皮,有種不可思議的溫柔透過指尖,讓她安心。
「失眠的時候,按按頭皮跟腳底,可以睡得好一點。」許仲齊邊按邊說。
「你從哪里學來的?真舒服。」洪金妮享受著他的服務。
「以前遇見個中醫師父教的,拿你來試刀。」許仲齊笑道。
「原來你不只是個律師,還是個密醫啊!」洪金妮也笑。
「噓,小聲點,要是大家都知道我有這門絕活,我就得接客接到手軟了。」許仲齊按著洪金妮的肩膊,讓她放松下來。「會有點酸,忍耐一下。」
「那你不就是我的專屬按摩師嘍?」洪金妮俏皮地問。
「只要你願意,隨時服務。」許仲齊大方地說。但他沒有說的是,只要她願意,要他按一輩子也可以。
洪金妮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享受他的按摩。
經由指尖的撫觸,雖然沒有刻意地挑逗,但是體溫的接觸卻有種莫名的性感,緩緩地從肌膚撫模到深層的靈魂,安慰了她的疲憊跟心靈上的創痛。
這樣的曖昧,比親吻比還要來得誘惑。
以及溫柔。
「對了!他沒再來煩你了吧?」許仲齊問的是王偉明。
閉著眼,洪金妮享受著。「沒有。」
「听說他要跟楊芬琳離婚了。」許仲齊突然道,感覺洪金妮突然一震。
「是嗎?」但她的聲音很平靜。
「說真的,我滿恨他的。」許仲齊說。
「你跟他又有什麼深仇大恨了?」洪金妮淡淡地問,輕輕撥開了他按摩的手。「謝謝你,很舒服。」
「我恨他不是因為他跟我之間有什麼問題,而是他親手毀掉了你的天真,你的信任。」你的愛……許仲齊保留了這句話沒說。
「現在也沒什麼不好,我還挺感謝他,讓我看清了什麼叫作現實。」洪金妮嘆了口氣,順手梳了梳被揉亂的發絲。「夜深了,該去睡了。」
「晚安。」看著她的背影,許仲齊嘆了口氣。
自從那天他在醫院跟她告白之後,她對他的態度是若即若離的,沒有給他答案;而他也不敢再逼她,只能像現在這樣等著她……
要到哪一天,她才肯真正面對他呢?
拿起那一根她吸過的煙蒂,吸了一口,未燃盡的火星四散紛飛。空氣里漫起一陣煙霧,像是戀魂不散般繞著她不放。
他很清楚,即使死灰能復燃,但她已死的心,卻再難回復到從前了。
唉……
不知道誰規定的,婆婆跟媳婦這兩個女人之間,如果沒有斗得你死我活的話,一種可能是婆婆英年早逝,不然就是媳婦選擇性眼瞎耳聾,否則女人跟女人之間插進一個她們都很愛的男人,為了搶奪所有權,壓根兒不可能和平相處。
畢竟會讓梨的孔融是男的,不是女人。
同樣是媳婦出身,婆婆為了做到承先散後,也決定把她所受過的「教訓」,或者用「教育」比較適當,把一代又一代的媳婦經傳給新一任的媳婦,務必要達到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把小媳婦教訓得滿身烏青誓不為人。
迸早時代,這種事當然是一種被默許的虐待,因為只要熬個二十年,當媳婦熬成婆的時候,自然可以再好好地「報復」……說好听一點是「教育」下一代的媳婦,讓她懂得入門為「奴」……或是入門為「媳」的道理。
但現在是太空梭登陸火星的時代,婆婆媽媽那一套早已經淪為與侏羅紀時代的恐龍同級的老古董,嫁為人妻的女人自然不會乖乖當小媳婦,自然也就會產生更大的波瀾,兩個女人的戰爭于焉開打。
身為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要真的把精力全放在這種家庭糾紛上,是不是連工作也不用做了?
羅志輝一古腦把她的想法說出來,振振有詞地發表她的高見,可惜听眾只有洪金妮一個人,其他的人老早就逃光了。
「需要掌聲嗎?」洪金妮沒想到羅志輝對于婆媳關系有這麼多牢騷。
「算了,嘸魚蝦也好,不過你不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嗎?」羅志輝問。
「你什麼時候要上台演講啊?」洪金妮問。
「還糗我,真是的。」羅志輝吐舌道。「話說回來,你才真的經歷過那你死我活的婆媳戰爭呢!」
「有嗎?」洪金妮已經想不起來了。
羅志輝觀察著她的反應。「听說那個王偉明打算跟楊芬琳離婚了耶!」
「唔,我听仲齊說過。」洪金妮很平靜,壞消息總是傳得特別快。
「你沒有感覺嗎?」看洪金妮還是沒反應,羅志輝忍不住叫︰「不會吧?你一點都不好奇嗎?好歹他也算是你的前夫……好,更正,是你無緣的未婚夫,現在他恢復自由了,你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的事與我無關。」洪金妮斬釘截鐵地說。
「你沒想過,要是他回頭來追你,你要不要接受呢?」羅志輝問。
「不可能的。」洪金妮搖頭。
「是他不可能追你,還是你不可能理他呢?」羅志輝打破砂鍋問到底。
「志輝,換作是你前夫,你會有什麼反應呢?」洪金妮要她將心比心。
「說的也是,好馬不吃回頭草。」說到自己,羅志輝馬上噤聲。「唔,我說的馬不是他是你喔!」
「愈描愈黑,工作啦!」洪金妮拍了她一下,要她別再胡扯下去了。
只是連她自己也不確定,答案會是什麼……
再次見到楊芬琳,洪金妮並不意外。
畢竟這個世界就這麼點大,不管是想見的還是不想見的,終究山水有相逢。只是經過上一次的經驗,她已經有了戒心,能閃就閃,不想再跟楊芬琳有任何的交集。
可惜,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