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這是什麼世界?我這個做娘的一點地位也沒有?」老板娘雖然哭天喊地,不過臉上倒沒一滴淚。
羅以玫這才發現全場只有她一個人對他們母子的吵架在大驚小敝,其他的客人好像老早習慣他們的吵鬧,根本不當一回事。飯照吃、歌照唱,沒有人打算上來勸和的樣子。
可是她還在他的懷里,想跳下來當和事佬也不行,只能尷尬地夾在兩個人中間听他們吵架。
「沒錯,煮飯婆快去煮飯!」他說。
「嘿!偏不煮怎麼樣?」她說。
「你想餓死你兒子嗎?歐巴桑不煮飯就一點用處都沒有了!」他說得很過分,听得羅以玫皺眉。
不過她倒是不介意,用力擰了他的臉一把,捏得臉都紅了。「噴噴噴!你都長那麼大了哪還餓得死啊!少吃一頓不會掛掉你的。」
「別亂模,要錢的!」他一甩頭,抱著羅以玫跳開老媽的魔爪。「動手動腳的多難看,好歹我今天是客人耶,你是這樣招呼客人的嗎?」
「客個頭啊!你哪次來付過錢的?而且你全身上下哪里沒被我模過啊?從小把屎把尿的我都沒跟你收錢了,現在你當牛郎還要賺老娘的錢啊!」她還在罵,不過桌子倒已經清得差不多了。
母子倆舌劍唇槍,可憐了夾在中間的羅以玫。
終于,她實在听不下去了,決定拒絕當夾心餅干。「呃……我可不可以插嘴一下?」
「不可以!」他說。
「可以!」她說。
望著他們,羅以玫決定尊重長輩的意見,畢竟以後有可能當她的媳婦,還是先打好關系比較不會出錯。
于是她慢吞吞地說︰「可不可以先放我下來你們再吵啊?」
***
羅以玫沒有見過這麼詭異的母子。
司徒舞跟上官三郎。
這種名字很像武俠小說的人物,可是真人就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要她不相信也難。
「要不是我拒絕冠夫姓,不然我現在的名字就叫上官司徒舞了!」老板娘邊說邊把最後一道菜放上桌。
羅以玫很想不要對滿桌的萊發出「怎麼可能吃得完」的吃驚貌,只好順著她的話題回應︰「為什麼要冠夫姓啊?」
「問得好!可惜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們那個年代的女人都搞這套,誰知道為什麼?」她手一攤,無奈地說。
「你有幾個小孩啊!」羅以玫很想知道關于他的事,至少有個心理準備,有這麼神奇的老媽,他的兄弟姐妹不知道都是些怎樣的人物?
「只有這一個,就這個不肖子!」她瞄了眼兒子,無奈的手一攤。「要是可以選擇,生只老鼠都比生這個蛋要好!」
「喂!」正在吃飯的他還不忘抗議。
「喂什麼喂!打電話才要喂喂喂啦!吃你的飯,別打擾我們聊天!」她推了兒子一把,就差沒把他的頭按進湯里’,還好他閃得快,沒蹭蹋滿桌的糧食,只是哼一聲代表抗議。
羅以玫倒是很好奇,以殺死貓的動力繼續問下去︰「啊?只有一個?那為什麼要叫‘三郎’啊?我還以為他有其他兄弟,排行老三才叫三郎的!」
「這個嘛!」司徒舞看了看兒子,賊賊地笑起來。「你可以問他啊?」
羅以玫愣了會,沒想到會踫了個軟釘子。
「要我說也可以啦!這個名字可是有歷史的,不知道你有沒有空听?」司徒舞欲言又止,還在吊羅以玫胃口。
羅以玫才要點頭,就被另一把聲音喝住了。
「你敢說我就殺了你廣他連忙阻止。
「喲,嘴在我身上,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而且你不讓我說我偏要說,事情是這樣的……」司徒舞才想開口,又被客人叫住。
「歐巴桑,算錢!」
「什麼歐巴桑啊!亂叫我就不算你便宜了!」不管幾歲、年紀多大,女人就是女人,叫美女、天仙、大姑娘都可以,叫歐巴桑就是活膩不要命了!
老媽一走,他的態度就改了。
罷才熱絡的氣氛隨著司徒舞的離開變得沉默下來,羅以玫覺得這樣的改變很奇怪,好像台前跟後台一樣,他剛才的活潑在面對她的時候,好像是下了戲的演員似的,說完了台辭就不講話了。
雖然還可以听見司徒舞在跟客人大小聲的吆喝,但他們兩個人所在的這一桌,空間卻忽然像凝窒結凍,冰得不像話。總得找個話題開口,不然這樣悶頭吃飯很奇怪。
想了想,羅以玫決定從剛才被打斷的話題開始跟他攀談,也算滿足她個人一點小小的好奇心。「對了,你還沒說,你為什麼叫三郎啊?」
「你很想知道嗎?」他問。
羅以玫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以充滿期待的眼光往他望去。
他沒有馬上回答她,只是把碗里剩下的幾口飯吃完,之後才放下了筷子,拿起桌邊的紙巾拭嘴,再喝了一口烏龍茶,才慢慢地回答她的問題︰
「關你屁事!」
***
送羅以玫回家以後,上官又回到了海產店里。
已經打烊的店里只剩下司徒舞,拉下一半的鐵門只亮著一盞日光燈,剛才的熱鬧氣氛忽然變得索然靜默。
「要喝一杯嗎?」司徒舞問,舉起手里的紹興。
「不了。」他拒絕,拉了張鐵板凳坐下。「覺得如何?」
「你是認真的嗎?」她問。
「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他反問。
「沒看過你帶女孩來過,特地帶來讓我鑒定,你們的感情大概八九不離十了吧?」她望著兒子,露出了苦笑。「只是,她知道你多少?」
「什麼都不知道。」他答得無奈。
「她看起來就像張白紙,你確定真的要她嗎?」
听見她的話,讓他陷入沉思。
「看她一臉福相,個性也不差,看起來就是好人家的女兒,我很歡迎她來當我的媳婦,我比較擔心她父母願不願意她跟你來往?」她又干了一杯,只剩酸梅在杯底。「你是什麼角色、什麼身份,你真的以為這些都不重要嗎?」
「那你以為……我是什麼?」他問。
「你是我的兒子啊,你是我的驕傲啊,但在外人眼里又算是什麼呢?」她又斟了一杯,手微微地顫抖。「現在怪誰都沒用了,雖然我知道那都是因為我的關系,才會害你錯手……」
「夠了。」他冷冷地阻止她說下去。
「是我害了你啊。」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看著面前的母親,他知道她還是放不開過去,還是覺得對他有愧疚,覺得他是因為她的關系才會變壞、才會去殺了那個打她罵她的男人的。但他很清楚,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決定造成的結果。無關任何人。
但母親的話卻提醒了他,讓他從幻想中清醒,他跟她是兩個世界的人,根本不適合在一起。就算他對她有好感,一看見她就知道她是小時候住在隔壁的可愛小女生,老是哥哥、哥哥地叫著他,那又如何?
一切都過去了。當年的她還是在快樂的環境下長大,可因為父母離異而搬離那里的他,卻不再是當年的他了。所以他才會一眼就在舞廳里認出她,但她卻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也難怪,他是殺人犯,她怎麼會記得這樣的社會敗類呢?
閉上眼,他深吸了一口氣,想起那天她在暗巷遇到的事,要晚一步,她就不再是純潔的小鮑主了,就會落到跟他同樣的下場……
那是他不允許的事情。
心好痛。
她明明就離他那麼近了,為什麼他卻連觸踫的勇氣也沒有?
「對不起…」母親的哀泣喚回了他的神志。
他還能說什麼呢?
「你別難過。」他拍拍母親的肩,發現她的白發比他印像中還要多,連染劑都遮蓋不了她的老化。不能再讓母親操心了,至少這是他現在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