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寧……對不起。」原來他也做錯了,只在意自己的心情,卻忽略了妹妹。
「不要對我說,我們都該對大哥說,因為我們欠他更多。你明知那是意外,為什麼還不原諒他?我們都傷他太深了。」大哥一再包容他們的任性,他們欠得實在太多了。
彼冰竹煩躁地耙著頭發。「我也曉得是意外,也想學著接受,是他不讓我這麼做啊!每次看見他那種退讓、自責的表情,我就會想起那件事,是他不肯放下然後試著接受我們,是他不肯原諒自己,不是我!」
僵持的氣氛頓時消散一空,化成滿滿的歉意。
彼燕寧哭了,顧冰竹垂著頭,顧重軒一聲淺嘆。她這個旁觀者,不太清楚內幕,卻看見他們一個個都傷痕累累。
因為太愛,所以更怕失去--他們都怕失去珍愛的家人,因此細心維持,結果那份愛卻傷了所有的人。
此時的念海,必定也在某個地方療傷吧?童千綠真希望能快點擁抱住他,給他溫暖,然後告訴他,其實大家都是愛他的。
稍稍冷靜過後,顧重軒開始撥打顧念海的手機,但才響沒幾聲就被切斷;顧冰竹與顧燕寧也與上相同的狀況,最後大家都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童千綠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去,只是多響了幾聲而已。
「念海在搞什麼?以為不接電話就可以逃避嗎?」
逃避?她想念海不是在逃避,而是他不知該如何處理而已。
「他切斷電話是不想跟你們交談,可又沒有關機,是想讓你們放心,我想他真的很在乎你們……」童千綠說完,三人同時看著她。
他們都在想,沒想到他們對顧念海的了解原來還不如她,或許……或許也只有童千綠才能讓他走出自己心底的傷痛吧。
彼燕寧就算不甘願,也願意接受了。
妳這個破壞婚姻的第三者!
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妳已經毀了我的家。
……對不起、對不起!
說一千遍、一萬遍對不起,什麼都改變不了,因為他不知該向誰道歉。
一時的沖動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自此他便活在悔恨中,並發誓絕不再做會「後悔」的事情。
但有用嗎?
醫生說燕寧受的刺激太大,不記得了,所以他想彌補錯誤,想補償欠他們的親情,可又不時擔心萬一她想起來了,也和冰竹一樣憎恨他怎麼辦?
這個無心之過將一輩子跟隨著他。
口袋內的手機響了,重軒、冰竹、燕寧,他無法面對他們,一一切斷,最後是千綠……遲疑了幾秒,他仍然沒有接起。
慢步在人群中,他的目光搜尋著前方的高樓大廈,身邊與他擦身而過的行人,他誰也不認識,即使他在顧家的地位再高,身邊的錢財用不盡,但此時,他竟不曉得哪里可以收容自己。
忽然,他想起綠野傳單上的兩句話--想飛嗎?想自由嗎?
是的,他很想要自由……
在找遍了顧念海有可能會去的地方後,全都無所獲,因此他們也只能回到顧家等候顧念海願意主動聯絡他們。
在客廳里,顧燕寧不時安慰著蔣蕙菁,顧冰竹與顧重軒默默坐著,童千綠則是推開顧念海房間的門,走了進去。
開了燈,窗戶上也是有窗簾,拉緊的窗簾,絲毫看不見外面的天色如何︰房內很整齊,看得出來已很久沒人住,不過一塵不染,應該時有人打掃。
冰冷的床、冰冷的計算機,牆上沒有任何張貼的痕跡,桌面除了一盞燈外什麼也沒有;環顧四周,只有衣櫃和滿滿的書櫃或許還能證明曾經有人住餅這間房。
已經春天了,可這房間仍然活在冬季里。
童千綠驀然掉下眼淚。
她拉開窗簾,打開窗戶,讓春風吹了進來。
望著孤獨的月亮,她掏出手機,按下傳訊鍵。
--念海,我現在在你房間里,不過,是你的房間而已……為何卻讓我哭了呢?
--念海,你的房間很冷,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給我的感覺一樣。
--因為太愛,所以怕失去。我已經了解你說這句話的另一半意思了。
--你房間里的窗戶也面向西邊,不過有窗簾的關系,我想你看不見夕陽。
--你知道嗎?你在身邊築起牆,卻在牆里面自己拼命忍耐,可是誰又看得見呢?因為你的牆太高聳了。
連續傳了五則簡訊出去,半小時後仍然沒有響應,童千綠又傳了最後一則。
--念海,他們什麼都跟我說了,可是我還沒听你說,我等你告訴我,好嗎?
之後,又二十幾分鐘沒有訊息回來,童千綠淺淺嘆氣。
陡地,聖誕鈴聲劃破寂靜,注視來電顯示的名字,她真的好高興。
手機通了,誰都沒開口,慢慢讓時間在空氣中流動。
童千綠望著窗外,托著腮。「你那里看得見月亮嗎?」
听見童千綠這麼說,顧念海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得見。」
「今天的月色很美。」
「嗯。」顧念海沉聲響應。他的心卻彷佛被一層看不見光明的黑紗籠罩,等待有人替他揭下。「千綠,妳曾說錯誤是需要學習的,但我犯的錯是一輩子也彌補不了的遺憾,學習又是為了做什麼?」
「學習『接受』,而不是『抗拒』。抗拒很容易,但要接受就很難了。你不斷的彌補,卻沒有讓他們感受到,這是為什麼?因為你還在抗拒那件事情,致使你對他們根本無法真正用心。」童千綠將她的感想據實說出,毫不婉轉。
他還在抗拒?或許吧……
「……國三的時候,我知道父親在外面有情婦的事情……我很愛我媽,不想讓她受傷,所以一個人跟蹤父親到了她的住所樓下,我在那里等,等父親走後才上樓。第一眼見到她,我實在無法將她想成是那種破壞別人婚姻的女人,因為她看起來是那麼溫柔慈祥,但事實是,他奪走了我爸,傷害我媽。
「我不停罵她,她只是一直道歉。我說要找我媽告她,她嚇了一跳,追了出來,然後……剛好那是黃昏的時間,我要過馬路,被太陽光刺了一下眼楮,那瞬間才幾秒而已,我停頓腳步,一輛闖紅燈的卡車迎面而來……是她救了我,不顧一切的救了我,忘了她自己還有兩個小孩要照顧,而冰竹他……也親眼目睹了那場車禍。」
透過手機傳來的聲音特別的哀傷。顧念海的自責太深,無論旁人怎麼告訴他,說那是意外,他都一概不理,這樣的情況,誰也幫不上忙,只能靠他自己走出來了。
「你恨她?」
罷剛蔣蕙菁也說了,其實冰竹與燕寧的母親是顧誠禮最早就想娶的妻子,只是因為對方沒有垣赫的家世,遭家人反對,但他們太相愛,所以從顧誠禮第二次政策婚姻結束後,他們便又私下來往,直到蔣蕙菁意外闖進他們的世界。
丈夫幾乎可說是蔣蕙菁的一切,因此就算她知道這件事,也不吭聲,因為她頗能體會那種愛不到的痛苦。但念海卻想幫她出頭,才會造成那個意外。說起來,錯的是他們大人,是他們都沒有考慮到念海的心情。
「不會……」
「那你恨冰竹和燕寧嗎?」
「是我欠他們太多。」
「但是你恨自己吧?因為你害死了他們的母親!」
一聲嚴厲的指控豪無預警貫穿顧念海的心防。眾人都說那是意外,都要他別自責,但那畢竟是他們的看法,不是他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