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天氣不太穩定,早上出了大太陽,到了晚上,就開始下雨。
天氣就好比她此時的心情--一片陰霾。
這里不是她的家,不屬于她,也不適合她。
那她的家……在哪里呢?
聖誕鈴聲響了起來,可是聖誕節還沒到,不是嗎?
鈴聲響了又斷、斷了又響,好不容易,童千綠回過神,憶起這是她的手機鈴聲才接了起來。
「喂?」
「千綠,妳怎麼都不接電話?怎麼了?」昨天與童千綠通電話,他便發覺她的語氣有些低落,一直很掛心。
听見顧念海的聲音,童千綠一時覺得心底的寂寞一掃而空了,她連忙抹去臉上的雨水。
她沒有哭,因為那種男人根本不值得她哭,連一滴眼淚都不值。
「沒事啊,台北下雨了,我在走路……」她伸手盛著雨水,雨水填不滿她的手心,一滴也留不住。「好大的雨呢。」
「妳在台北?!怎麼沒跟我說,什麼時候來的?」
「今天早上。」瞥見路上急急行走的行人,童千綠猜他們應該是要回家,已經晚上七點多,當然是要回家了。
「為什麼不來找我?」
童千綠頓了好一會兒,才吶吶地說︰「……我在台北有點事,所以、所以提早一天上來。」
提早一天來台北,到底是為什麼呢?真是白來了。
童千綠一個人站在騎樓下,身上因為剛才徒步而行,已經濕透大半。
早上陽光普照,傍晚落下傾盆大雨,說起來今天的天氣還真符合她的心情呢。
「妳現在人在哪里?」顧念海愈听愈擔心,不過他很清楚童千綠既然什麼都不說,肯定心里有事,那他就更要放慢腳步,否則依她那種專門替別人著想的性格,八成一個字也不會說。
「台北啊。」
「要不要來公司找我?」
她很想去找顧念海的,可她也清楚自己現在心情不太好,既然顧念海仍在公司,想必是在忙公事,她不要他還要分神照顧自己。
「呃……不用了,我有訂旅館,我們明天再見好了。」回去好好睡一覺,她想明天應該就能恢復精神。
可是,他現在就想見她,更不會讓她就這麼回旅館。
「千綠,我還沒吃飯,妳能不能……」
彼念海話都還沒說完,童千綠便緊張地接腔︰「都快八點了,你怎麼還沒吃飯呢?不是都跟你說了這樣是不行的啊,快點去吃飯!」
「公司都沒人,妳帶個便當給我好不好?我不挑嘴,就買妳喜歡吃的,便利商店的也沒關系,我等妳。」
送便當過去等于要見面--可想到顧念海還沒吃晚飯,童千綠也顧不了自己現在有多狼狽了。
「好,我馬上過去。你身邊有什麼就先吃,知道嗎?」她一口答應。
想到顧念海還沒吃飯,童千綠原本低落的情緒一下子就被拉遠了。
別再想了,收拾起悲傷的心情,振振精神,她得趕快去買便當。
童千綠提著便當匆匆趕到辦公室,這次因為顧念海有先提醒,警衛便讓她上樓。
「念海,快點來吃飯了!」她火速沖入辦公室。
正低頭看文件的顧念海,拾起頭來就看見滿身濕的童千綠拿著便當來到他身邊。
「我不知道你比較喜歡吃什麼,所以就買了兩個便當,一個是……」
彼念海起身,二話不說拉著童千綠進入他的休息室,推她進去浴室。「什麼都別說,先洗個熱水澡好嗎?」
「我沒衣服可換。」她扯扯自己的裙子。
彼念海拿了一套自己的休閑服給她。「快進去洗。」
約莫二十分鐘後,童千綠頂著濕漉漉了頭發步出浴室。
彼念海的休閑服很大,所以她把四肢的袖子都往上折了好幾折,不過那模樣看起來還是挺可愛。
彼念海拍拍床,她爬了上去,任他拿吹風機幫她吹頭發。
童千綠盤坐在床上,乖乖享受顧念海的溫柔,他的手邊撥弄頭發,她的頭也跟著晃動。
「念海,你對我好好喔。」
「傻瓜,我不對妳好,誰要對妳好。」
「對了,」童千綠拿起擺在桌上的便當,又坐回床上。「這里一個是雞排、一個是魚排,兩個看起來都好好吃的樣子,所以我都買了。你怎麼還沒吃?」
「我還不餓,妳的頭發要先吹干。」見千綠冒雨為自己買便當,顧念海是既心疼又氣她的體貼。
童千綠搶過吹風機,仍在意他沒吃的事實。「我自己吹啦,你先吃!」
彼念海沒有反對,打開魚排便當,先夾了一口飯給她。「妳也還沒吃吧?」
「你……怎麼知道?」她是難過得吃不下。
彼念海笑了笑,示意她張開嘴。
他就算不懂她十分,也懂了九分。
那種時間,一個人在逛街卻不來找他,他才不信她會記得要吃飯。
她心里肯定有事。
童千綠張開嘴,吞掉飯便說︰「你也快點吃。」
「我晚上吃過了。」顧念海繼續喂她。
「你吃過了,為什麼還要我買來給你?」
「因為我想見妳。來了台北卻不來找我,是不想見我嗎?」
童千綠含了第三口飯,咀嚼一會兒吞下喉嚨,老實說︰「我很想見你,可是……又不太想。」
「發生什麼事了?」他想,以千綠在乎朋友的性格,應該是跟她周邊的親人或朋友有關。
童千綠任吹風機吹著,低了頭,默默不語。
因為她不曉得該怎麼對顧念海說才好,她並不以身為私生女為恥,只是若要說,她家又那麼復雜,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瞧她那副小可憐的模樣,顧念海也不忍逼她了。罷了,反正人已經在他面前,他有的是機會讓她說出來。
「先把頭發吹干,吃完飯再說,好不好?」
對于顧念海的提議,童千綠點點頭,繼續吹頭發,讓他喂飯吃。
一點一滴的,她今天的傷心全被顧念海的溫暖填得滿滿了。
這讓她的笑容也變得很甜蜜。
彼念海邊喂童千綠吃飯,邊把他的家庭背景說給她听。
「千綠,我想我該先跟妳說一聲,好讓妳有心理準備。我的家說起來很混亂,但諷刺的是又亂中有序。」正因為了解童千綠的單純,他更不希望因為自己的背景而嚇到她。
「亂中有序?」挺新鮮的形容詞。
「成員很多,復雜的程度是妳很難想象的。不過有祖明訓,為了家庭利益,誰都不許造次;為了讓顧氏有更好的發展,也不會故意扯後腿。」顧氏家訓,不準把家里的事情告訴外人,不過子綠對他而言,已經下再是外人。「我父親結過三次婚,前兩次是政策婚姻;最後一次,也就是我的母親,是她執意要嫁給我父親。」
「那很好啊。」她本來就認為「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父親在娶我母親之前,還有一個情婦,她為我父親生下兩個小孩……」顧念海一直在注意童千綠的表情,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說下去,能不能面對他過去所犯的錯誤……
童千綠感受到顧念海的擔憂,便回以安慰性的笑容。「放心啦,過去那個童家都沒讓我膽怯了,別看我年紀輕輕,經歷的事情也還不少喔。」她想拿自己的實例來安慰顧念海的沮喪。
「童家?」
「我不曉得你對政界了不了解,我名義上的爺爺在高雄還滿有名的。他叫童鎮遠,已經過世了。」
「童鎮遠,是那個童立委嗎?」他記得這名字,他的父親也曾視童鎮遠為最大敵人。
童鎮遠出身商家,後來才進軍政界。過去一直在立法院里有著極高的評價,他的女兒、兒子也沾他的光進入政界,不過表現都沒有他搶眼。隨著童鎮遠去世,童家的力量在政界也逐漸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