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外,有時比刻意的疏遠更令人傷心。
她早該被這樣大罵一頓了。
「李伯伯,對不起。」下定決心,她迎視著冒火的一雙小眼楮,清清楚楚、誠誠懇懇地說︰「我跟宗睿是非常好的朋友,可是我們不適合,也沒辦法結婚,這些年來讓您誤會了,真的很不應該。」
「對,就是這樣。」李宗睿猛點頭。
啪!脹紅臉的李議員狠狠賞了兒子的背一巴掌,發出巨響,「你跟人家對什麼?!不能結婚還勾勾纏那麼久干吧嘛?蠢才!笨死了!生你這個沒用的家伙——」
「李先生……」
「走了啦!還有什麼好講的,丟臉死了!」五短身材的李議員拉起人高馬大的蠢兒子,扭頭就走。
像爆竹放完,一陣驚人喧擾之後,李家父子離開了,絕塵而去,羅家人則面面相覷,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一出本來該是歡歡喜喜的求親戲碼,確荒腔走板的結束。好久好久,客廳里都鴉雀無聲,連三歲半的小女生都不敢吵鬧,兩只圓滾滾的眼楮輪流看著大人,溜過來又溜過去,小嘴兒抿著,乖乖的不出聲。
沉默了好久,羅父開口了,「可茵,你過來坐下。」
口氣之嚴肅,是羅可茵從未听過的,自小,她父母兄長都對她非常關心呵護,她又乖巧听話,一路順順利利的讀書就業,根本沒出過什麼事……呃,除了高中時期的風波以外。
「媽媽,阿公生氣。」敏感的蜜蜜已經感覺到了,她挨在母親身邊,小小聲的說。
「沒關系,阿公跟姑姑講事情,我們出去玩。」大嫂試圖把女兒騙出去。
「不要,我要陪姑姑。」「我也要陪姑姑。」
兩人個小佷女義氣相挺,一左一右粘在姑姑身邊,三雙相似而無辜的眼眸一起望向羅家的大家長,讓羅父想責備都無從責備起,心馬上軟了。
算了算了,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羅母接過重責大任,開口問女兒︰「你跟宗睿是怎麼回事?」
望著家人臉上流露的擔憂,羅可茵胸口繼續疼痛著。她可以隨口敷衍過去,也可以編個謊言,但此刻的她不想這麼做。她只想認真地把實話好好講清楚。
宗睿曾經提過要結婚,但是我沒有同意。」
「為什麼不同意?」母親不大明白,「宗睿有什麼不好?你們感情一直都不錯,不是嗎?」
「宗睿很好。」她考慮了片刻,才說︰「可是他喜歡的不是我,我喜歡的也不是他。」
「那你到底喜歡誰?是那個姓席的學長嗎?」
她默默點頭,一直都是他。
沒想到羅母的表情越發凝重,好像面臨什麼大難題似的。
又是那個姓席的,陰魂不散!
「是誰都可以,就是不要這個人。」最後,母親罕見地強硬發言了,「你可以不嫁給宗睿,可是,我也不要你跟姓席的再有什麼牽扯,更別說是嫁他。」
羅可茵張開口想反駁,努力了半天,卻說不出話,又閉上。
眾人幫腔,「是信華的那個法務,席律師嗎?」「律師都不是好東西,死的講成活的,黑的講成白的,絕對不要!」「我人以前就看這人不順眼,哼。」
羅可茵還是沉默。
「我不管他是很師還是部長,反正,我不要你跟他來往。」羅母級慎重地對著女兒說︰「你听見了嗎?可茵,我要你答應我。」
她想說話,卻被一陣猛烈咳嗽給打斷,咳得頭暈眼花,簡直無法呼吸。
「媽媽,姑姑咳嗽!」甜甜很驚恐地報告。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讓可茵去休息吧。」「倒熱茶來!」「她的藥呢?擴張劑呢?」
眾人忙成一團時,羅可茵努力深呼吸,要抑制咳嗽。
她不能生病,她還不好多話,要跟好多人說……
接下來是好一陣子的忙碌奔波,羅可茵一直都在道歉。
她約了趙董,說明自己的情況,向他道謝,感激他這陣子以來為她解惑,但她真的不能再接受他的好意,趙董很有風度地接受了,沒有為難她。
而經過一陣擾攘之後,她也終于笨拙地向趙湘柔道歉,讓她知道,自己當然並不想,也不可能當她繼母。
接著,她帶著禮盒去李家,再度表達歉意,結果連人帶禮被轟出來,李議員還在氣頭上,自然不想見她,也不想听她多說。
最後,當然是最重要的人了,她要約席承岳,好好跟他聊一聊,包括以前的決定、分別時的相思,以及現在的心情。
這一切怎可能三言兩語就說盡?而嘗試了好幾次,都無法順利約到席承岳,他總是忙,總是客氣地婉拒。
羅可茵這次沒有放棄,她毫不氣餒地問了又問。最後,還他願不願意來洗溫泉,好好休息一個下午,兩個可以長談。
「去溫泉會館聊天?」他的風度還是無懈可擊,在電話里,絲毫不計前嫌似的開著玩笑︰「這樣的邀約真誘人,我可以考慮幾天呢?」
他也見外了,才會這麼輕描淡寫地推托。因為以前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會月兌掉所有矯飾,不再是那個溫文儒雅到幾乎看不出情緒的完美紳士,放心表露出負面的情緒,比如嫉妒,比如蠻橫,比如暴躁——
她並不介意,不管是紳士還是流氓,她都喜歡,他一直是她最喜歡的人。
「學長,我真的很想……很想跟你好好談一談。」握著電話的手心一直在出汗,但她整個人都在發冷,甚至微微顫抖。「請你來,好嗎?」
從來都是他對她這樣說。這一次,角色終于互換,她主動要求他來。
席承岳在電話中沉默了許久,他站在會議室門外,門里是正等著要上法務課程的一級主管們,全都眼睜睜地看著講師走出會議室接電話。
最後,他嘆了一口氣,輕得像是一陣風。
「好吧,我會去。」他說。
「謝謝學長。」她如釋重負,簡直像是要哭出來似的。
那個周末,他排開了應酬與繁重的公務,開車前往天喜溫泉會館。比約定的時間提早了十分鐘到,猶如一個年輕小毛頭一樣,坐在車里頻頻看表。
漫長的十分鐘終于過去了,羅可茵還沒出現。
沒關系,遲到一點點,他不介意。
可是,十分鐘之後,又是十分鐘,時間並沒有停下來,一直在流逝。
四十分鐘之後,他打過羅可茵的手機,打過她家里電話,也進去溫泉會館詢問過了,都還是沒有可茵的蹤跡。
一個小時整,席承岳發動悍馬車,頭一甩,長發劃出漂亮的線條,他不等了!自己簡直像傻瓜,都幾歲了,還被一個學妹耍得團團轉!他席承岳有這麼沒出息嗎?要約會、要泡溫泉、要訴衷情,只要電話一打,多的是人來陪他。
和她在一起真的沒好事,以前高中時代打架、蹺課、無照駕駛等種種惡行都是因為她,出國之際的沖動求婚被婉拒,寫下席承岳情史上空前也絕後的一項記錄——
每個人心底都有過一段難以忘記懷的初戀,而當年對愛情還懵懵懂懂的時期,她曾是他最單純的向往與眷戀。
但這一切都隨著時間會改變。今日的他與她,再也不是高中、大學時的他們了。兩人的路早已分開,勉強的交會又有什麼意義?
懷著慍怒開車下山,彎彎曲曲的山路上,他的車速卻越開越慢。
舍不得,還是舍不得就這樣離開。
他再氣她,也還是想听听她說話,想看她溫柔的眼眸,想待在她身邊,即使以一個單純的學長身份也好。
即使又是深深的失望,又要受傷離開,也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