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趙伯伯,不用了,我這樣就很好。」
「跟我見外了?」他微帶責備地看著她。「湘柔去你家打擾時,難道你父母都不招呼她的?」
那不一樣啊!她在心里吶喊著,臉色更猶豫了。
「好了,我也不為難你,多小心身體就是了,看你臉色不大好。」趙董事長頓了頓,才問︰「還在為了席承岳煩心?」
情場老將可不是浪得虛名,除了有錢有外表之外,還非常細心,體貼,怪不得能手到擒來,老少通吃。
「他……」千言萬語都塞在胸口,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能嘆口氣,「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還會去找你嗎?」
「算……有吧。」其實她也不大確定。
「感覺上他應該還是關心你的。」趙董事長說。「要不然這麼多年了,若沒有放在心上,早就連你名字都忘記了,學妹那麼多,哪能一一記得?」
「趙伯伯,你記得多少學妹的名字?」
趙董事長笑了,魚尾紋增添幾分成熟魅力。「不多,但也不少,特別記得的只有一個學姐。」
這件事她听湘柔說過;湘柔的父親多年來念念不忘初戀的學姐,確依然一面拈花惹草,韻事不斷,簡直矛盾至極。
男人,都在想什麼?或者該說,像他們這樣的天之驕子,都在想什麼?
其實,羅可茵會跟趙董開始深談的原因之一,她從未說出口——在她心中,趙董事長就會是席承岳中年時的模樣,一樣風流翩翩,一樣受女人歡迎。
所以她忍不住想要知道趙董事長的想法。溫和又風趣的趙伯伯並不介意她愚蠢的問題,很有耐性,也很認真傾听,總是微笑回答。
車子平穩地在薄薄夜色中行進。沿著河堤,一盞一盞的路燈都已經亮了,羅可茵望向窗外,倒影映在玻璃上。
「听湘柔說那位阿姨長得並不特別美,為什麼趙伯伯會記得她這麼久呢?」她听見自己在問。
「這個嘛……」趙董背靠椅背,微微眯起眼,像是突然掉入了回憶之中。
好半晌之後,才說︰「初戀都是最令人難忘的,但其實並不見得會是最快樂或最幸福。如果當年我跟她真的在一起了,下場大概也是鬧翻,離婚;正因為沒有,所以永遠留著一個遺憾,充滿想像空間。每當現實令人疲憊時,就會忍不住要去作夢,去描繪那不可能成真的結局。」
「趙伯伯也會疲憊的時候?」羅可茵詫異了。
「當然會,我又不是機器人。」他轉頭笑望著解語花般的羅可茵。
這女孩有種寧靜的特質,有如安靜清澈的一彎小溪,在她身旁,一點壓迫感都沒有。閱遍名花的老浪子其實也不想真的進一步做什麼,只是這樣聊聊天,看著她那雙琥珀色的純淨眼眸,就夠了。
到了捷運站,趙董事長依言讓她下車。她還是委婉拒絕了那件外套。
道謝之後,她正要離去,車窗緩緩降下,趙董事長又叫住她。
「可茵,」他探身過來,說道︰「席承岳是個聰明人,他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與其悶著胡思亂想又想不出頭緒,不如去找他好好談一次吧。」
羅可茵猶豫地望著趙董,沒答腔。
「再過一陣子好了……」她不大確定地說。
趙董笑笑,有著無限感慨。「年輕的時候總以為時間很多,可以蹉跎揮霍,可是你看看我,轉眼就半百了,時機就是緣分,兩者都是稍縱即逝的,可茵,記住這句話。」
黑色霸氣的大房車絕塵而去之後,羅可茵站在捷運站門口,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頭,仔細咀嚼著趙董事長的話。
風勢增強了,北台灣似乎要迎接今年冬季的第一波寒流。她獨自在夜風中打了個寒顫,涼意像是濕掉的運動衫,緊貼在背後。
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揮霍?
他們之間的緣分,到底是已經過了,還是正在被蹉跎?
幾天之後,趙董約她吃飯之際,送來一只昂貴手表。
拆開盒子時,羅可茵忍不住苦笑。這是趙董在提醒她時光易逝嗎?
她婉拒了,無論如何,她不想這麼貴重的禮。
「又來了,長輩賜不可辭,這話你沒听過嗎?」趙董笑笑地說。
「謝謝趙伯伯,只是我不能收,也許湘柔會喜歡?」
「別擔心這麼多了,還是湘柔說這支表很襯你的氣質,所以我才買的。」趙董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告訴她:「你若不肯收,就是辜負我跟湘柔的一片心意,這樣好嗎?」
羅可茵微微皺眉,這口氣跟席承岳慣用的竟如此相像,雖然說得輕描淡寫又合情合理,但還是令人覺得不妥。
「小東西而已,別放在心上,我喜歡看女孩子漂漂亮亮的。」見她發呆,趙董伸手過來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穿旗袍的樣子很好看,哪天再打扮起來,陪趙伯伯吃飯,好不好?」
當然不好,羅可茵搖頭,繼續委婉拒絕︰「我覺得……這樣不大妥當。趙伯伯,以後也請您……別像這樣,突然打電話來說要見面,可以嗎?」
像今天,她上課上到一半,接到趙董電話說已經到學校附近,要跟她一起吃個中飯,對一個生活作息規律的老師而言,這實在太超過,也太強人所難了。
趙董也沒有勉強,只是笑笑反問︰「只是有空時偶而想找你,這應該不算太過分吧?何況你周末要幫忙家里,當保姆,平常晚上還要上英文課,我想約你常常約不到,也只好用中午休息時間特意過來呀。」
用到「約」這個字就不妥了,她溫和解釋︰「真的不大方便,趙伯伯自己也很忙,佔用您太多時間,不好意思——」
「哪兒的話,我說過了,別這麼見外。」
她不知道自己的婉拒有沒有成功,只知道那只表最後還是在趙董的堅持下掛上了自己的手腕。貴重手表有如手銬,有千斤重。
周末,席承岳再度「順路」經過羅宅。
他已經很熟悉了,走進鋪著細石的小院,沙沙的腳步聲立刻引來注意。羅可茵牽著小女娃在廊上出現,姑佷二人探頭往院子里看。
「嗨。」他走近,彎腰對著粉女敕可愛的小女娃打招呼,順便展露出一個讓所有女性都會為之融化的笑容。「你今天乖不乖?跟叔叔喝茶好不好?」
結果一向非常好客的小女娃居然一反常態,一臉驚慌地後退幾步,抱住持姑姑的大腿,小臉蛋直往她衣服里藏。
「怎麼了?你不想喝茶嗎?」這突兀反應讓席承岳非常詫異,也很挫敗——他活了三十年,可從來沒遇過這種狀況;何況這個小女娃明明很開朗、很愛跟他玩的啊。
「姑姑……」小女娃都快嚇哭了,女敕女敕的嗓音顫抖著求救。
「乖,不怕,叔叔不是壞人,他只是想跟你玩。」羅可茵彎腰抱起佷女,溫聲安慰著。
小女生依偎著姑姑,小臉藏在她頸側,烏溜溜的大眼楮偷偷瞄他,還是很害怕的樣子。
席承岳大受打擊,他怎麼樣也不會像壞人吧?
「甜甜怎麼了?」席承岳不可置信地問。
「她不是甜甜。」羅可茵這才揭開謎底,輕輕拍著小人兒,輕聲解釋︰「她是甜甜的雙胞胎妹妹,蜜蜜。」
原來如此,他心中疑惑稍解。
不過,看蜜蜜畏懼成那樣,席承岳是有點不平衡,半開玩笑地說︰「她不用這麼害怕吧?我又不是趙董,想要追年紀可以當自己女兒的……」
話才剛出口,他就後悔了。
只見羅可茵聞言臉色一變,好像被針狠刺了一下,雖然沒有反駁或解釋,但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