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有點借題發揮,說得有點太過分了。可是,她已經無法容忍這種如墜五里霧中的迷惘無助感受。
如果不是痛恨這樣,她一開始也不會沖動地刊登征求啟事、來找顧以法,要他深入調查了。
她從來不是打迷糊仗的人。
「妳要我對妳完全坦白、把任何一點點調查所得都馬上告訴妳?」顧以法的嗓音沉冷、幾乎毫無感情。「可以。妳有權利這樣要求,我會照辦。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謝青雯沒有回應,只是繼續僵直著全身,背向著他站著,靜听。
「我要妳答應我,不管听到什麼,听過之後,妳什麼事也不要做,不擅自離開,也不試圖接觸什麼人,繼續保持現在的行動模式,直到一切水落石出為止。妳能做到嗎?」
咬著唇,她反復思量了好一會兒︰
然後,用力點了點頭。
「好,我送妳去董家練琴。回來之後,今晚,我會告訴妳,到目前為止我所知道的一切。」
「不,不要拖延。」謝青雯轉身,勇敢面對一張雖然幾乎面無表情、但眼眸已經醞釀著暴風雨的俊臉。「練琴一天不去也沒有關系。你現在就說。」
「不行。」顧以法也毫不讓步。「我還有其它案子要忙,也要先整理好才能詳細說明,妳還是去練琴。」
沒說出口的是,他下午已經有約了。
苞地下錢莊的人約,要「談一談」。
再這樣不去也不是辦法。謝青雯連家都不能回,像驚弓之鳥一般……他沒辦法看她憂慮、不開心的樣子。
所以他不由分說地先送謝青雯去董家,然後,只身前往約定的地點--美其名日「放款中心」的地下錢莊辦公室。
昂責人長得並不像牛鬼蛇神。相反地,還稱得上端正,表情嚴肅,不苟言笑。也難怪,這位老板之前還是職業軍人,是除役之後才開始做這一行的。
「小彼,你這是為難我們吧。」楚老板往後仰靠在皮椅背上,雙手抱在胸前,毫無笑意。「我和你交關這麼多年了,大家互相幫忙,從來沒出過問題。我已經說過,你這人最讓我欣賞的地方就是不嗦,結果現在來要求我這種事情……」
辦公室里采光很好,有大片觀景窗;不過此刻,厚厚的窗簾已經拉上,帶給人一股窒息感。
彼以法沒有被對方不滿的語調與氣勢給嚇住。他很冷靜地說︰「這件事與她無關,她跟柏景翔根本還沒有結婚,你們不要再去打擾她。」
「這是什麼話!姓柏的死了,當然就得是他父母,老婆來還錢,這是規矩,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楚老板下耐煩地擺擺手。「我們也是開門做生意,每個人都來說有苦衷,這生意還怎麼做?當初誰拿著刀逼他來借錢、簽契約的?他跟他老婆有沒有結婚,我管不著。反正不是他爸媽還,就是謝小姐得還。何況她最近才剛領保險金,我們不算太沒天良吧。」
「你們怎麼知道她領了保險金?」顧以法的俊臉越發沉冷。
「柏景翔的另一個馬子黃美涓說的。」楚老板也干脆,說得清清楚楚。「算她聰明,趁早把有用的資訊吐出來,我們也就不會為難她。她這女人也真夠嗆,很會保護自己,別人的孩子死不完。不過女人的弱點都一樣,她就是听她男人的話。能壓得住黃美涓的男人,還真不是簡單人物。」
彼以法沉思片刻,然後,冷冷地說︰「楚老板,跟你談個大家都有好處的生意,怎麼樣?」
「你先說說看,我考慮考慮。」楚老板身子往前傾,一雙蛇般的眼眸緊盯著顧以法。
「我保證幫你把錢連本帶利,在三個月以內追回來。」他頓了頓,看著楚老板的眼楮發亮,確定他有興趣了,這才繼續︰「不過,有條件交換。」
「可以,不過,你先開票給我,票期三個月,我也是需要有個保障。你知道的,規矩嘛。」
「只對你有利,那我干嘛提呢?我又不領你薪水。」顧以法嗤笑。
他雖然只是坐在椅子上,雙腳交迭,卻有一股沉穩老練氣勢迎面而來。
楚老板點頭。「跟我談條件?小彼,你有膽色。」
他不回答,只是濃眉一挑,等著。
「好吧。你說。」
「請你派人去找柏家兩老。找到之後,先不要聲張,也不要驚動他們,馬上通知我就好。」
「你去討錢,我來找人?我們工作根本互換了嘛。」楚老板涼涼應允。「也好,就這樣說定了。不過我有點好奇,找人不是你最行的嗎?多少大哥都被你手到擒來,你居然找不到兩個行動不便的老人?」
「不是找不到。」顧以法已經起身,準備要離開了。他回頭,冷淡地回答︰「我是要去抓最大尾的魚,沒有多余的時間。可是,我必須確定他們安全。」
「他們跟你無關,你何必擔心?」
「因為謝小姐會擔心。我不喜歡她這樣。」他拋下這一句,徑自舉步離去。
他已經要走出富麗堂皇的辦公室了,卻耳尖地听見楚老板剛接起手機的談話,立刻硬生生煞住腳步。
「哪一個小姐?」楚老板沉聲問。
一陣沉默靜听之後,突然辦公室內爆出一串驚人的髒話!
「XX的,誰叫你們動手的?!我不是說過……挖靠!你是老板還是我是老板?!誰要你自做聰明!我不是交代過,她現在是小彼的馬子,不要隨便亂來……」
听到這里,顧以法全身血液都像是凍結了。
他素來知道楚老板心狠手辣,尤其手下個個都是牛頭馬面,其凶狠程度,在「業界」幾乎無人不知。
他們,怎麼會找到謝青雯?又對她怎麼樣了?!
就差這一步!楚老板剛剛答應,還來不及下令撤人,就出事了!
彼以法迅速搶到辦公桌邊,楚老板做個稍等的手勢,繼續听手下報告。
「好,我馬上下去。」楚老板把電話掛了,急步往外走。「我底下的人下午看到謝小姐。他們把她帶回來了。我去處理一下,你放心,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這樣的避重就輕、輕描淡寫,根本無法說服顧以法。
「我跟你一起去。」顧以法不容反駁地說。
比楚老板年輕快二十歲的他,此刻全身散發出可怕的怒氣,陰狠、凌厲的氣勢,絕對不在楚老板之下,令人望之膽寒。
從沒見識過這靜靜的小伙子如此駭人的脾氣,楚老板窒了窒,險些被逼得倒退一步。
搖搖頭,楚老板先轉身領先而去,沒有反駁顧以法。
鋪著暗紅色厚厚地毯的走廊上,兩個身影彷佛鬼魅般,無聲而迅捷地離去。
「她先動手的!她還踢我老二、用胡椒噴霧噴我!」
楚老板的手下,身高一百九十公分,全身肌肉糾結,人稱麻臉的這名大將,黑白兩道聞之喪膽,沒有他討不回來的債,沒有他收不到的款。
鐵塔一般的男子漢,此刻,正黑著一張麻臉,滿月復委屈地對著他主子告狀。
他們站在極簡陋的房間里,四面只有水泥牆,完全沒有窗。天花板正中央有盞日光燈,底不是僅有的一張椅子,被小姐坐了,其他人就只好罰站。
謝青雯雙手被反綁,身上衣服、頭發都有點亂,不過一張小臉仰著,毫不認輸的樣子。
「你長這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一看到我就靠過來,還黏在我身邊,我當然馬上覺得你是啊!」小姐她振振有辭。「女性本來就該隨時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