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來上班的秘書小姐,開門進來時,驚得楞在當場。
三人面面相覷,好半響,都沒人說得出話。
「我……我等一下再進來好了!」
彷佛撞見了什麼不該看的場面,小姐嚇得臉色發白,低頭就走。
雹于懷敏捷地翻身站起來,立刻就想追出去。
開什麼玩笑!他診所里面所有的人都跟舒渝認識,幾個小姐和舒渝更是有交情,他不解釋清楚的話怎麼得了!
韓立婷卻用力拉住他,尖尖的指甲刺進他的手臂。
「你要做什麼?」韓立婷慌張地問。
「要去跟陳小姐解釋一下,她看到我們這樣子……」
「你不能去!」韓立婷急得要命,「難道你要跟所有人說,我們已經解除婚約了嗎?現在不行!絕對不行!」
雹于懷訝異地回頭。
「為什麼不行?」
「我……我媽還在台灣,我舅舅他們也……」韓立婷支吾著,而她美麗的大眼楮里,是滿滿的恐懼與慌亂。
「伯母那邊,我會負責解釋。放心,我不會把妳跟他的事情說出來的。」
「不!不能說!」韓立婷的聲調有些淒厲。「我求你,算我求你,答應我,你現在不會說!誰都不能說!」
「那妳打算什麼時候才讓其它人知道?」耿于懷的濃眉皺了起來,他仔細審視著慌亂異常的韓立婷問道︰「難道妳還打算變卦?」
「我不會、絕對不會!」她懇求著,「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我有別的事情要確定,不會太久的。耿,我保證不會太久,一個月,不,最多……最多兩個月!」
雹于懷忍耐的看著她楚楚可憐、幾乎要掉淚的模樣。
「好吧。」他深呼吸。「兩個月。」
兩個月,說長不長,但是,說短也絕對不短。
雹于懷簡直是度日如年。
他深深體認到,當事情不是操縱在自己手里的時候,是多麼無肋和無奈啊。
因為承諾了韓立婷要保密,所以兩人雖然已經分手,卻還是得在長輩面前聯袂出現,以應付那些無止盡的問題。
很不自在,很不甘願,不過,他還是咬著牙承受,反正只有兩個月。
除了這個,還有他對舒渝的承諾。
在情況厘清之前,他們只能是朋友。
而耿于懷也見識到了舒渝的言出必行。
別說是私下單獨約會了,連她來診所時,也絕對不會進他的辦公室,兩人最多在外面接待區閑聊兩句--當然,一定有秘書或護士小姐等其它人在場。
在新房子那邊也是一樣,身邊總是有著水電師傅、裝潢木工等人來來去去。電鋸、釘槍的聲音震耳欲聾,想講貼心話根本是天方夜譚,就連正常的問答,都得拉開嗓門,像是吵架似的。
當隔著飛揚的木屑和塵土看她那麼認真地和工人們討論施工細節時,他總是移不開視線。
而她意識到他的注視時,便會抬頭看過來。
起先是疑惑,以為他有話要說,之後就懂了,知道他在看她。
安靜的目光交會,千言萬語,卻都還不能說出口。
那樣的壓抑,且雙方都小心保持著距離,可卻在交纏的視線中,露出了端倪,空氣中似乎要進出火花似的……
茲茲茲--
「那個……」
一個粗粗的嗓音打斷了兩人默默的凝視。
蹲在旁邊的水電師傅,手中抓著一條電線,抬起頭,有點尷尬地說︰「醫生,你站過去一點好不好,這邊短路了,我要重新接。」
原來真的有火花,只不過,是從牆角電線冒出來的。
舒渝沒說什麼,她微微一笑,側身讓水電師傅過去,然後準備下樓。
「等一下!」耿于懷追了過去。
情急之下聲音有點大,所以二樓忙著工作的眾人都猛然抬頭看他。
「沒事,你們繼續忙,我跟舒小姐講話。」耿于懷趕快揮揮手安撫大家。
「還有什麼事嗎?」舒渝認真地看著他,然後,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
「再退,妳就要滾下樓梯。」
雹于懷伸手想拉她,卻在她陡然升起的戒備眼神中,退卻了。
即使在工人們及嘈雜的背景噪音所組成的安全屏障之間,舒渝還是覺得危險。
當然不是懼怕耿于懷,她怕的是自己。
她怕自己會屈服于心底不斷增長的,想要接近他、想要和他鄉說幾句、想和他像從前一樣,說笑閑聊到渾然忘記時間……
可是她不能。
怎麼會這樣呢?在知道他對自己有點好感之後,兩人的距離反而拉遠了。
那只本來想拉住她的手,此刻卻懊惱地耙梳過他整齊的短發。
「我只是……嗯,想問妳……那個……」耿于懷努力想找話題。「壁櫥!對了,主臥室的壁櫥!」
他好不容易才見到她,就算旁邊有眾多閑雜人等、就算只能講講無關緊要的事情,他也不想放棄這得來不易的機會。
「壁櫥有什麼不對?」舒渝耐著性子問。
「沒有放領帶的地方。」耿于懷急中生智,信口胡謅了起來。
可是他英俊的臉上,表情非常正經,讓舒渝懷疑地打量了半天,想確定他到底是不是認真的。
「怎麼會沒有?」設計師雖然沒架子,不過對于自己的作品還是很堅持的,她當場攤開草圖給他看。「這邊預留的空間就是,你要掛領帶或皮帶都可以。」
「不夠。」耿于懷說。
「啊?不夠?」
「我有一百條領帶,皮帶也有三十條,妳覺得夠掛嗎?」
舒渝差點昏倒。
又不是開領帶店,一百條領帶要干什麼?
「真的嗎?」舒渝瞇起眼楮,仔細地看著他。「你不是唬我的吧?」
「男人的西裝變化有限,只能在領帶上面做文章。何況,男人最常收到的禮物,不是鋼筆就是領帶,收到之後又不能丟掉,日子一久,數量當然驚人。」
舒渝還是不太相信的樣子。
雹于懷咧嘴一笑。「不信?那妳到我家來看看,就知道我有沒有騙妳了。」
「我……」
舒渝本來想接話,可是卻一陣莫名其妙的臉紅,讓她接不下去。
「怎麼樣?周末要不要來看看?」
連他自己都听得出語氣中的迫切。
手法很拙劣、很露痕跡沒錯,不過,耿于懷實在無計可施。
他第一次遇到比他更堅持原則、更重視承諾的人。
她答應他不再躲,就真的不再刻意避開他,可是,卻又以自己的方式拉開距離,以尊重他和另一位女子間的牽絆。
「我家人都會在,不是只有妳跟我……」
「那,韓小姐也會在嗎?」舒渝輕聲的問。簡單的問句,打斷了他太過渴切的期盼。
雹于懷安靜了。
他沒有回答。
「我想她不會喜歡這樣。」素淨的臉蛋上,有著微微苦澀的笑。「所以還是不要吧。不用看了,我相信你有很多領帶,我會把空間加大的。」
懊惱的看著她下樓離去,耿于懷真想撿起旁邊的鐵錘把自己敲昏。
他為什麼就克制不住自己呢?為什麼老是要逼迫她?
天知道,他從來不是這樣的!
就算跟韓立婷閃電般開始交往,那也是兩廂情願,韓立婷與他算是勢均力敵,沒有誰追誰這種事情。
事實上,從在一起、訂婚到解除婚約,都不是耿于懷采取強勢,主動提出的。
然而,現在他想要主控一切時,控制權卻不在他的手上。
在那個看起來乖乖靜靜的、開起車來卻凶狠得嚇死人的舒渝手上。
她笑,他便跟著開心;她皺眉,他便不敢造次妄動。
他也想正大光明的把自己的心情說出來,可是,情況還沒明朗化,他還不能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