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踏進醫院大門,穿過大廳,準備搭電梯上樓時,就看到身旁有兩個護士小姐在交頭接耳,還一面上下打量他、竊竊私語著。
本來這也沒什麼,又不是沒遇過,可是當他才走到護理站,就已經看到至少五次相同的情景時,他便開始發現不對勁了。
大家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他,然後,私下不知道在討論什麼。
換上醫師服,從小姐手上接過掛號的病歷後,他發現平常不太敢直視他的護士小姐,也是這樣上下盯著他看時,他終于忍不住了。
「妳們在看什麼?」他耐著性子問。「有什麼不對嗎?」
「沒、沒事。」小姐趕快別開眼,但過沒幾秒鐘,又轉回來偷看。
這像沒事的樣子嗎?
不過,他知道多問無益,因為平常他就不是和氣型的醫生,所以現在大概也不會有人想回答他,于是他便悶悶的走到辦公室。
「你還好吧?」才坐下,隔壁診間的醫師就探頭進來,「可以上班了嗎?」
「我有什麼事?」耿于懷被問得莫名其妙,濃眉皺了起來。
「呃……昨天,我是听說……」
「听說什麼?」耿于懷沒好氣的問。隔壁間的醫師是他的學長,長他快十歲,講話還這樣吞吞吐吐的,不知道在搞什麼鬼。「學長,有話請直說好不好?」
「不是听說你吃藥嗎?」學長走進來把門掩上,用很痛心的表情對他說︰「學弟,我知道你這麼年輕就要表現得這麼好,壓力一定很大,可是,對自己要求不要這麼高嘛!」
「黃醫師,你不要亂講話啦!」正在整理病房的小姐,馬上從布簾後面現身,苦口婆心地勸說了起來。「耿醫師,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這麼帥,還怕娶不到老婆?不用這麼執著啦,真的。」
「我……」
雹于懷瞠目結舌。
「人家他才不是因為結婚的事情,一定是壓力太大,我偶爾也會這樣……」
「耿醫師什麼時候怕過壓力?他這種天才喔,一定只有因為感情的事情,才會想不開啦!」
黃醫師和病房小姐繼續各執一詞,非常堅持己見的爭論著。
讓在一旁的耿于懷哭笑不得。
「我哪有想不開!」他大聲地說︰「我只是胃腸不舒服,休息了幾天……」
兩人都用憐憫的眼光看著他。
「沒關系,我們了解。」「對啊,真的,沒有關系的。」兩人根本不讓他講完。
這算什麼了解啊?他們明明都用那種「自殺未遂,值得同情」、「不要激怒他,他說什麼都同意吧」的眼光在看他。
于是,他悶著一肚子氣看診。在動完了三個雙眼皮的刀、幫一個隆鼻的測角度和計算機仿真、和替一個唇顎裂的小朋友復診……
「到底是誰說我自殺的?」
到了下班前,被不斷出現的探詢或同情眼光弄得即將爆發的耿于懷,終于忍不住地怒吼出來。
「你不知道醫界無秘密嗎?」打著來探望狀況,其實是來看熱鬧的老同學,自顧自地喝著咖啡,一面幸災樂禍的說︰「你診所歇業四天耶,這可不是小事,所以這消息在你歇業第一天就傳回醫院了。」
「我又不是超人,人總要休息啊!」耿于懷氣得想摔病歷。「休息跟自殺哪里扯得上關系?」
「听說有人打電話去你家探問狀況,得到的回答卻是--威風凜凜的耿醫師因想不開……而婚期呢?不知道。連有沒有要結婚都不確定了。」
雹于懷只能在一旁咬牙切齒,無計可施。
他能怎麼樣?回家對他爸爸狂吠?
「你不曉得,關心你婚姻狀況的女生,排起隊來,大概可以繞院區好幾圈。」老同學笑呵呵的說︰「不過說實話,看你這種人跌跤還滿爽的,怎樣,老婆跑了?」
雹于懷忍不住地詛咒了幾句不太文雅的粗話。
「這是干什麼?別讓全外科、全院的護士小姐都美夢破碎嘛!你才三十出頭,多單身幾年也沒什麼關系。」老同學模模已經禿的頭。「你不知道,連我們科里的小姐都一天到晚在講耿醫師,你忍心讓她們失望嗎?」
「我不是為了誰的美夢跟希望而活著的!」他忍無可忍的怒斥道。
「開個玩笑而已,別這麼認真嘛。」同學拍拍他的肩,「你看,你就是繃得這麼緊,所以才會一時想不開。」
「我、沒、有、想、不、開!」
他覺得自己必須盡快離開醫院,否則,他非常可能因為怒吼過度而喉嚨發炎,得去掛耳鼻喉科的門診。
順路去照會了小兒科CR關于唇顎裂小病人的手術時間,他和那位醫師一面談、一面走下樓,至一樓後,穿過長廊,打算從急診室側門出去。
結果,就是這麼巧。
旁邊等候的長椅上,坐著一個熟悉的人兒。
她用手按著額頭,臉色蒼白,身上的淺色上衣也沾了幾滴暗紅色的血。旁邊有個護士小姐正在跟她說話,她仰著臉,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唷,爪子都收起來啦?
倒霉了一整天,耿于懷看到她這樣時,幾乎有點幸災樂禍的愉悅心態,他大踏步地走了過去。
「受傷了?」
著潔白醫師袍的高大身影立在她面前,舒渝努力地把頭拾得更高,一看,便露出驚訝的表情。
俊臉上的微笑、和那一口潔白的牙,為什麼讓她覺得拳頭癢癢的,舒渝扁扁嘴,不太甘願地回答︰「嗯。」
「消毒了沒有?我來看看。」他握住她的手腕,小心移開。
眉稍有道傷口,不太大,但是頗深,且皮開肉綻、血流如注。
「要縫。」他簡單扼要地下令,對站在旁邊的小姐說︰「今天外科急診是誰?告訴他,這個病人我幫他處理。」
「我不是值班的小姐啦,我是舒渝的表姊。」護士笑了,「原來舒渝認識耿醫師,那正好麻煩耿醫師了。讓你縫,一定沒有疤呢。」
「我去洗手,妳帶她進來。」耿于懷沒有多說,只是很酷的交代。
舒渝只能任憑擺布。從清潔傷口、打破傷風、到耿于懷快手快腳的幫她縫了三針,她上了麻藥的眉梢只覺得有東西穿出、穿入,然後就好了。
「注意不要踫水。」手腳果然利落,前後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耿于陵一邊收拾器具,一邊順口問︰「體質容不容易留疤?我開藥給妳吃。」
「還好。」舒渝乖乖地回答。「要回來拆線嗎?」
「不用。我幫妳用美容線縫的,會吸收掉,不用拆,不過要復診。」
她坐在那里猛點頭的樣子,好像乖巧的小女生,可惜耿于懷知道,那不過是外表而已。
「跟人家打架?」他一面寫病歷開藥,一面笑問。
沒回答。耿于懷回頭,發現她死命地瞪著他。
「不然是怎樣?」
「去看施工的場地,被釘子刮到了。」舒渝悶悶地回答。
寫完病歷,他把名片和藥單一起給她,看她的樣子,忍不住又笑。「小傷,注意一點的話就不會有疤,別這麼悶,有問題再打電話給我。」
舒渝只是做個無奈的表情。
「幫妳服務這一次,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房子的事情,妳就不要再生氣了。」耿于懷低聲地說。他順手幫她把一撮掉到額前的發撥開,免得沾黏到傷口。
舒渝的表姊正想過來看看狀況,這一幕,剛好落到她的眼里。
等英俊的耿醫師一走,表姊就開炮了。「舒渝,妳跟耿醫師認識?很熟嗎?妳怎麼都沒講?」
「我哪知道他在這間醫院上班啊?」舒渝不服氣地道。「他只是我的一個業主而已,而且還是『以前』的業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