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始終沒出聲的英偉男子一听她這麼說,忍不住炳哈大笑,側立一旁的齊時也抓抓頭,有點無奈。
凌旭踫了一鼻子灰也不介意,表情高深莫測。
他們一直待在這跨院里,晚膳之後,移到小書房。說是小,卻已是成天府衙書房的數倍大了。青綠點金,燈火通明,處處講究。
在書房,恂王爺點起一盞油燈,擱在窗口,然後說︰「來吧,給我看看妳的神力。」
隨風先看了凌旭一眼,凌旭對她點點頭。「妳就試給他看看,沒關系的。」
她縴手一揚……
房里靜得連根針掉下去都听得見。坐著的恂王爺、凌旭,以及站在門邊的齊時、鳳護衛都盯著隨風,隨風卻是一臉詫異,睜大一雙妙目,不敢置信。
使力了幾次,那窗邊的油燈依然毫無動靜,燈火穩穩,一絲風都沒有。
沒有反應!
臉色褪成慘白,她緊咬住自己的下唇,死盯著那盞絲毫不動的油燈。
溫暖的大掌按住她微微顫抖、緊握成拳的手。
「別怕,是這鬼地方不好,出去就沒事了。」凌旭沉穩對她說,好象一點也不驚訝似的。
恂王爺又是扯起嘴角,嘲諷笑說︰「我這兒雙殿四門,九樓百十八間,居然給你說成了鬼地方?光憑這句話,就可以砍你的頭。」
「嗦。」凌旭冷斥一句,理也不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面前人兒身上。他耐著性子解釋︰「王府里從擺設到房屋的方位、走向都是經過精心設計,妳的法力是被鎮住了,不是不見,妳不用這麼緊張。」
隨風抬起驚惶的眼眸,困惑地問︰「可是官府里也是,為什麼進你府衙就沒事,在這里就變成這樣?」
此言一出,眾人不得不佩服。她年紀看起來不大,在驚詫中卻毫不慌亂,還能立刻指出疑點。
恂王爺點頭。「問得好。官府里該是正氣盈楣,加上有薛承先打點,照理說應該更難施展才對。」
「我們大人一早就把府里的鎮妖鏡、驅魔符都拿掉了。鎮在堂上的寶劍,也用布遮住。」齊時插嘴,深怕被恂王爺責備護主無功。「只剩薛師爺的房間沒能處理,所以隨風姑娘進不了師爺房間,要進府里卻一點問題也沒。」
「原來如此。」恂王爺撫著線條剛硬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盯著凌旭。
她其實沒有想象中的厲害、法力無邊,都是在他的縱容下,才能來去自如。
知道了這樣的真相,隨風的手雖然一直被溫厚大掌包覆,卻漸漸冰冷,還微微發抖,久久不停。
隨風被安置在鳳護衛的內房。這套間連著一個小廳,有格門相隔。
她很安靜地任憑擺布,悶悶地在錦被繡枕的床上睡了,好象換了個人似的,一點也不像之前在成天府時,那跳蕩霸道、什麼都不怕的姑娘。
如果是法力被作法除去,還可以憤怒生氣。但是現在,她發現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能力,居然那麼微弱、那麼無用,這樣的認知讓她非常震驚。
她蜷在被子里,輾轉反側。床楊被褥都精致溫暖,照理該是很好睡的,而她也真是累了,困意漸漸襲來,卻一直沒辦法完全睡著。
所以,她還是听見了外間的說話聲。
夜已經深了,大概過了子時,為什麼其它人都還沒休息呢?
說話聲壓低了,好象在爭執什麼。隨風的听力本就優于常人,現在四下又極安靜,加上凌旭的聲音她認得,此刻忍不住握緊從不離身的小石鈴,凝神靜听。
「……已經證明給你看過了,你還不放心什麼?」凌旭听起來相當不悅。「何況,你也親眼見到,她不是會害人的模樣。」
「人是人,妖是妖,你以常度去判斷非人之物,恐非明智之舉。」另一個沈穩優雅的男聲,該就是那渾身散發著不易親近氣息的恂王爺。
「是人是妖還不一定。何況,不管是什麼,我都不在乎。」凌旭不耐地說︰「你巴巴的叫我上京來,要講的就是這些廢話嗎?我可以回去沒?」
隨風听了,卻是全身一僵!
是人是妖還不一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恂王爺似乎有些動怒,略揚起聲調︰「你不信邪,那是你的事。可是多少要想到身旁人,別這樣一意孤行!就算我說的是廢話,難道你不用顧慮到你娘?雖然她不能親自來看你,可是……」
「別說這些!」凌旭低喝一聲。
外間安靜了片刻,隨風卻是心頭怦怦猛跳,幾乎透不過氣。
雜亂紛擾的思緒洶涌而來,她已經無法集中精神。外間人談話的內容,她听不清楚了。埋首在溫暖又散發淡淡幽香的被褥中,她只覺得頭開始隱隱作痛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腳步聲接近。隨風立刻閉眼調息,裝作睡著的樣子。
「真的可以嗎?」是鳳護衛淡然、卻帶點憂慮的聲音,不知道何時她也來了。
「她通常睡得很沉,連叫都叫不醒。」稍遠處的凌旭回答,嗓音有些壓抑的煩跺。「閑話少說,反正快點就是了。」
腳步聲來到床前。隨風繼續裝睡,閉著眼楮,她感覺到有燭火慢慢靠近。
有人掀開帳簾,一陣有些熟悉的溫暖氣息傳來。有點像甜食混著檀香,總之,不是年輕女子身上的香氣。
溫暖的手輕輕握住她的,隨風一震,裝作被驚擾的樣子,翻過身去。
握著她的手不像凌旭那樣寬厚有力,也不是師娘或小師妹那種軟女敕光滑的手,而是帶著點粗糙、有點松軟了,卻很慈祥溫和……
背過身,隨風覺得有人在她身後輕輕拉松她的衣領,一陣涼意沿著脊背而下。
然後,那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鳳護衛很快上前來,拉起錦被,密密蓋住隨風,然後極輕聲地說︰「好了,走吧。」
陌生人似乎正掩著嘴,呼吸很紊亂,還抽著鼻子,愈走愈遠。然後,在外間的等候的凌旭和恂王爺也一起離開了。
隨風睜開眼楮。
黑暗中,她瞪著床際垂下的帳子,一整夜,都沒辦法入睡。
回成天府的路上,隨風很安靜。
不罵人了,也不跟人斗嘴,問她話也只是懶洋洋答兩句;大部份時候,縮在車廂的座位上,大眼楮茫然地望著窗外。
凌旭知道她愛看外面,因此出了城換回自己的馬車後,就幫她把窗簾掛了起來。一路上風景不殊,白雪皚皚,蒼茫蕭索,其實沒什麼好看的。隨風卻看得很入神似的。
「外面有這麼好看嗎?」凌旭忍不住湊過來她身旁,也探頭往外看。
溫熱氣息一接近,隨風一躲,往後縮了縮。
她竟是在閃避!
凌旭眼神閃了閃,困惑地伸手,一面說︰「妳冷不冷?一路都在吹風。」
修長手指才剛踫上她被寒風吹得冰涼的臉頰,隨風驚跳起來,退到已經不能再退,縮在角落,帶點敵意地瞪住凌旭。
認識她以來,凌旭還是首次看她這般抗拒的模樣,彷佛陌生人一般。
「妳是怎麼了?」凌旭耐著性子問。「一路這樣陰陽怪氣的,我哪兒惹妳了?」
隨風咬咬牙。「你說要我上京來,是要幫你一點忙。我幫了你什麼?」
「喔,妳說這事啊。」
凌旭一听便恍然。他答應要給她解釋的,確實該說一說了沒錯,難怪姑娘不高興。「妳遇到的那個王爺是我堂兄。這人腦袋也跟石頭一樣,老覺得妳會對我不利,我只好帶妳來給他看看,證明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