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王爺,我們大人就是這樣,您多擔待。」齊時鞠躬哈腰。「王爺,那我們先告辭了。」
「快去吧,沒看他歸心似箭了?」沉厚慵懶的男聲笑著說。
回到府衙,已過了上燈時分。
凌旭一路都在沉思,表情凝重得讓齊時不敢多問。
薛承先果然跟前朝欽天監魏瀾有關系,而且,還是父子。
當年一場爆廷惡斗,弄得朝中元氣大傷。被派去負責皇陵事宜的三皇子與曾經戍守邊疆的六皇子在朝中勢力最大,兩派各有擁戴人馬,互相較勁,毫不相讓。
而當時的欽天監魏瀾,奉派跟著三皇子四處探勘,尋找最佳風水之地。私下偏六皇子一派的魏瀾,在找到景郕山這千古難得的帝王穴之際,得知此地風水對生母是成天府出身、嫡傳的三皇子極有助益,便開始暗中加以破壞。
三皇子雖然命定該掌國璽,然風水之助卻仍不敵其運,他在勘皇陵的任上被暗殺。
事情傳到皇城,東西六宮、三朝五門,無不震動。先皇下令徹查之際,魏瀾害怕事機敗露,加上自付破壞風水是違天之命,難以善終,且恐禍及子孫,故自縊並留下遺書,要家人將其豎葬于「剪刀穴」,以求單丁餅代,以承香煙。
沒想到他機關算盡,依然無法保住魏家香火。六皇子不但坐不上龍椅、保不了魏家,還被降罪囚禁,關在盛家山麓的鳳陽高牆內,直至老死。
魏瀾被查出與六皇子有密切來往,並多次听命行事之後,先皇因喪子之痛,又見骨肉相殘,因此將全部的恨意發泄在罪臣魏家。
抄家問斬,重重責罰,連魏瀾當時才不過黃毛小兒的獨生子、出生還沒幾天的小女兒皆包括在內。位在皇城東區居仁坊的魏宅,被一把大火燒光。
最後,出入意料之外地,先皇決定由一向安靜謹慎的四皇子接掌天下。為了安人心、撫舊痛,新皇先是重重賞賜追封了殉職的三皇子一支,讓三皇子府中嫡長子承襲王位。而年紀輕輕的這位襲位者便是恂親王。
皇上顯然對這位佷子非常器重信任,更甚于自己的兒子們,其中不無補償之意。
而意謀叛亂弒兄的六皇子,在遭降罪削爵、受囚終生之後,家族逐漸沒落。後代連國子監都進不去,子孫還被密切監視,稍有反意,便可能立遭處死。
雖說後宮爭寵、皇子奪權這樣的戲碼,每個朝代都無法避免;但若非身在其中,沒有經歷過那樣的腥風血雨,外人是很難了解那朝不保夕、一夜就可能風雲變色的驚怖。
就算是個小孩子,懂得不多,也絕對會在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陰影……
凌旭一直沒有開口,一向大剌剌、啥事都不怕的他,此刻摩挲著手中的密令,沉肅思考著。
當年魏府抄家之際,要不是負責執行的官員放水,就是早有預見的家僕先把少爺小姐都偷送出府了。
只是沒想到,魏瀾的兒子雖然改姓換名,卻沒有逃得遠遠的,反而回到了這個當年令他父親喪命的地方--成天府、景郕山。
若不是恨意深刻,欲報其仇,他回來干什麼?
先皇已薨,目前在位的皇帝又溫潤仁厚,薛承先到底打算針對誰?
照他之前所說,連他的妹妹都可能在景郕山上。魏瀾啊魏瀾,若知道他的後代雖被保住,卻雙雙陰錯陽差回到這凶險之地……他會不會死不瞑目呢?
「大人,到了。」齊時低聲提醒,才把凌旭喚回神。
掀開車簾下車,兩人從側門安靜地進府,直接回到跨院。
在走廊上疾行,凌旭一面走一面月兌去大氅,寒風中,卻見府中管事牽著一只黑狗,從另一側走來。
齊時很困惑,揚聲問︰「周管事,你為什麼在這里?」
避事抹了把臉,滴水成冰的天氣里,他額際居然還有汗。見是知府大人和齊護衛,拘謹答話︰「是師爺要小的去抓黑狗,帶到他跟前,還說愈快愈好……」
「抓黑狗干什麼?」
齊時還沒反應過來,凌旭已經鎖起眉,低喝一聲︰「不好!薛承先人呢?」
「回大人,薛師爺剛在大人書房外……」
凌旭立刻回頭就走,神色凝重。
向來,女子經血、胎盤、銅針、烏狗血等等,都是所謂的污物,可用來降妖伏魔的。府衙乃是陽氣極重之地,尋常妖魔連進門都有困難,哪里需要這些東西?!
薛承先既急著要,卻不是自己私下去找狗,其中一定有問題!
凌旭直覺沒錯。他一進書房所在的跨院,便發現大事不好。
白衣飄飄,隨風嬌裊的身軀被綁在小院一角的桃樹上。前面已經擺了作法用的小桌,薛承先排出法陣,手持符咒,兩眼通紅,正望向跨院門口。
一見凌旭高大的身影出現,薛承先吃了一驚!他退後一步,戒慎地瞪著凌旭。
凌旭心一沉,雙手在身側緊緊握拳,聲調卻力持平穩。
「薛師爺,你在做什麼?」
「回大人的話,此妖孽屢次驚擾,今晚還險些取了學生性命。」薛承先嗓音沙啞,咬牙切齒地回答︰「若不除去,恐無寧日,請大人以大局為重,不要阻攔!」
「取你性命?」凌旭反問︰「她連你的房間都進不去,要怎麼殺你?何況,她頂多是刮兩陣風,哪有能力殺你一個堂堂六尺大男人?」
「大人,您數度阻攔學生,到底為何?」薛承先一向溫文儒雅的臉龐,此刻有些扭曲。他提高聲音質問︰「保護大人本來就是學生的職責,為什麼大人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是不是大人已經被迷惑、對此妖物情愫暗生……」
「保護大人是我的職責才對,薛師爺,你是文職,不需要擔憂這些!」齊時此時也已趕到,忍不住大聲插嘴。
凌旭伸手擋住齊時想沖過去的態勢,低聲說︰「不要沖動,沒看到隨風還在他手里嗎?」
在這種時候竟還如此沉得住氣,齊時心中甚是佩服,因為他已經急得冒冷汗了。
隨風一直沒有抬頭,好象睡著了似的。以她火般的性子,怎可能讓人這樣綁住,顯然是被法術鎮住或打暈了。
元神一散,想再聚集就很困難。一想到她處境危險,凌旭一向遇大事不亂的從容也被撼動。他深吸一口氣,試圖繼續理論︰「薛承先,你先把人放開,要怎麼處置她,我們可以討論。」
「大人對這些事情不了解,請不要過問,交給學生處理就行。」薛承先的眼光從凌旭身上移開,看見管家滿頭大汗,牽著不斷想掙月兌繩子的黑狗走進跨院,當場大吼︰「把狗牽過來給我!」
「你站在這里別動!」凌旭厲聲對搞不清楚狀況的管家下令,隨即揚起臉,雙眉深鎖,緊盯著薛承先。「你要狗,就過來牽。」
薛承先已經急怒攻心,無暇細想。他作法被打斷,眼看就要功虧一簣,滿心憤怒,被這樣一激,于是毫不考慮的放下符咒,抓起鋒利匕首,大跨步過來捉狗。
齊時和管家眼前一花,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知府大人矯健身影移動,還看不清招式,便已經疾如閃電般探手,一推一扣,匕首落地,薛承先的喉頭被牢牢扣住!
薛承先踉蹌兩步,被壓制在廊柱上。他怒目瞪住凌旭,臉龐慢慢脹紅,連氣都喘不過來。
「齊時,去放開隨風!」凌旭在轉瞬間已經掌控了局面,沉穩對齊時下令,一面喝斥管家︰「還不把狗放走!隨意殺生取血,這是什麼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