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客人已經不多,此刻五桌這位客人卻是獨自來的,而且裝扮大方明艷,實在不像是會在晚上八九點還待在半山腰的小茶藝館的人物。
麗人以帶著一絲矜持的微笑迎接他。牛世平把花茶放下,女子便開口了,熟稔而不失俏皮的說︰「我們又見面了,牛副總。」
牛世平欠欠身,露出那注冊商標的爽朗笑容,不過有點困惑︰「我們在哪里見過嗎?」
「我先自我介紹吧,我是蘇佩佳,可慈的大學同學。前一陣子在天母的葉藝咖啡館見過一次面。」麗人俏生生說著,還很大方地對他伸出手。
牛世平客氣地握了一握。「原來是蘇小姐。久仰。」
「哦?怎麼說久仰?」蘇佩佳仰著臉,美眸閃了閃。「想必可慈對你說了不少事情?」
久仰二字只是客套,事實上,田可慈還真不容易套話。牛世平對面前這位蘇小姐的了解,還大半是來自田可慈的手帕交劉萱。
不過牛世平只是笑著搖搖頭。「她沒說什麼。妳的花茶要趁熱喝,需要砂糖嗎?我們幫妳拿過來好了。」
說完,牛世平便瀟灑離開桌前,到櫃台低聲交代了黎樺幾句,又重新回到廚房里去了。
蘇佩佳有點訝異。牛世平居然沒有順勢與她攀談,她已經給他機會了呀。
這是她第一次遇到像這樣的男人。偏偏這男人還……很有吸引力,讓她放段稍稍向那口氣老是沖得像吃過洋蔥一樣的田可慈打听了一下,還在禮拜五的晚上盡量不露痕跡地來「拜訪老同學」……
再怎麼說,她蘇佩佳在台北的藝文界也算是個名媛美女。像這樣的冷落,從她出社會以來,還真的是不曾遇過!
那個身材滿健美的冷面服務生把糖罐送過來,之後又消失在櫃台後面。安靜的茶藝館里,客人都低聲交談,蘇佩佳一個人坐在那里,頓時覺得有點無依起來。
她雖然看似嫻靜大方,不過實在不習慣在這樣的地方獨坐。她拿出手機,開始裝做在檢查訊息,實際上眼角不斷注意著廚房的方向,等著……
等了一會兒,高大的牛世平,與在他身旁看起來很縴細的田可慈,果然又雙雙出現了。牛世平略俯著頭,在田可慈耳邊說著什麼。他英俊的臉上洋溢著溫和的笑意,眼眸閃亮,好象正在訴說很有趣的事情。
田可慈倒不是很享受的樣子,她不太耐煩地揮手打斷,秀眉微揚,往蘇佩佳這邊看來,還抬了抬尖尖的下巴,轉頭交代了牛世平幾句。
蘇佩佳突然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她坐正了,背脊挺直,不過目光故意游移,不再盯著那兩人看,心中有些忐忑。他們,在說什麼呢?那難纏的、對她總有敵意的田可慈,會對牛世平怎麼講自己?
她可以確定的是,絕對不會是什麼好話吧。畢竟,她曾經從田可慈手中把學長搶了過來……
雖然田可慈不曾說過什麼,不過,從她的態度與個性也可以得知,驕傲倔強如田可慈,絕對不可能輕易淡忘。
蘇佩佳猜得沒錯,田可慈正在對牛世平講關于她的事情,只不過……
「你過去招呼人家一下吧,再怎麼說,她也是為了你來的。」田可慈有點冷淡地這樣指示牛世平。
「別這麼說,說不定人家是來拜訪老同學,想跟妳好好聯絡感情的。」牛世平笑吟吟回答。
換來白眼一雙。「我這家店開這麼久,她都不曾來過。平常也根本不打電話,上次打來,通話不超過三分鐘,只問了關于你的問題。你說,這是哪門子的『聯絡感情』?」
牛世平隨著她走到櫃台後面,高大身材閑閑靠在櫃台旁,完全不想離開,也不想過去跟陌生美女聊天的樣子,只是跟田可慈抬著杠︰「老板娘,這樣就不對了,人家不聯絡妳,妳也可以跟她聯絡嘛。再怎麼說,同學總是同學……」
「你講夠了沒?講夠了就閉嘴。」田可慈凶巴巴問他︰「話這麼多,你渴不渴啊?要喝什麼?」
「嗯……讓我想想。」牛世平撫著下巴,果真思考了幾秒鐘。「現在已經有點晚了,喝茶回家會睡不著。不過晚上應酬有喝點酒,來點解酒的也不錯……」
田可慈听到這里,柳眉開始倒豎。「你喝了酒還開車過來?你找死!」
「我只喝了兩口,而且……」牛世平舉手做個投降狀。「好,我錯,我下次不喝了可以吧?」
「誰管你喝不喝,只是,喝完之後別開車!你欠罵啊!講過這麼多次!」田可慈火大地罵。不過罵歸罵,她已經轉身準備回廚房幫他燒茶去了,卻對著又要跟著她進去的牛世平斥責︰「你別跟來!在這里等,或是過去跟我同學聊聊!人家是來看你的!」
牛世平模模鼻子,對著留在櫃台後、依然面無表情的黎樺笑笑。
「她叫你過去招呼客人。」黎樺警覺到那雙俊眸中閃爍著的調皮光芒,搶著先發制人,提醒著。
「好吧。」本來還想調侃黎樺幾句的牛世平懶洋洋地聳聳肩。「她叫我去,我也只好去了。」
第四章
如果不是因為認識蘇佩佳很久了,田可慈還真會誤以為蘇佩佳開始對茶感興趣,或是也準備辭掉雜志社主編的工作,要來開茶藝館,目前正在搜集相關資料。
六次。一個月之內,蘇佩佳來了金爽六次。
最恐怖的是,她還把沈至康也帶來了。
田可慈必須承認,再見到學長,心情是有點復雜的。
再怎麼說,沈至康也是她情竇初開時的白馬王子,雖然沒有正式交往過,不過那種曖昧的情愫反而更令人難以忘懷。尤其,後來是因為強勢的蘇佩佳介入,他們才斷了聯系的。
七年多以後,重新見面,學長已經事業有成,蘇佩佳也儼然粉領新貴,只有她,素著一張臉,穿著方便工作的T恤牛仔褲,過耳的直短發,在茶藝館里跑堂幫客人燒茶送點心……怎麼看,也不是個光鮮亮麗的模樣。
不知道是見到故人引發的自卑,還是對雙雙出現的沉蘇兩人有著未能釋懷的心結,這段時間以來,田可慈心情實在不怎麼開朗。
依然常常來報到的牛世平當然察覺了。
「老板娘,妳心情不好嗎?」牛世平會直率地這樣問。「要不要出去走走?跟我約會怎麼樣?」
「無聊。」田可慈滿腔的郁悶,最近都只能發泄在牛世平身上,變本加厲的惡聲惡氣,也虧得牛世平,總是笑嘻嘻地毫不在意。
「不然妳怎麼都不笑?」趴在櫃台上,牛世平伸長手,修長手指輕按住那張雪白瓜子臉上的濃眉,緩緩順著那很有個性的眉撫過。「妳看,眉毛都打結了。」
「你不要動手動腳。」田可慈頭也不抬,徑自在手提電腦上打著字,還要分神揮手,精準地啪的一下打中牛世平的腕,把他的大手拍開。
牛世平笑著放過她,重新站直,伸了個懶腰。「今天客人真少,阿樺也沒來,外面又在下大雨,妳真的不要關門休息嗎?這麼辛苦干什麼。」
「哪像你,這麼閑,錢還不是照賺。」依然是冷冰冰的回答。
牛世平在心里苦笑。這位小姐真是吃米不知米價,他牛世平大概要投胎等下輩子看有沒有清閑的命吧,每天清晨就得上班,總是應酬或加班到深夜,工作量大到驚人,要多麼辛苦、推卻多少應酬,才擠壓得出時間來金爽茶藝館報到,田可慈大概永遠也想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