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之內的爾虞,又豈是一個光長得漂亮,卻沒有半點城府的丫頭能出得了頭的?
這個夜里,王嬙興奮得沒有半點睡意。
明白就要輪到她去繪制畫像了,也就代表著她面見皇上、離開又小又擠的掖庭之日不遠了,這教她如何能睡得著覺?
想想那雖然也長得不錯,但根本不能和她相提並論的趙卿兒都能被皇上封為貴人,那麼當皇上見到她時不知道會封她為什麼呢?
不過她實在不明白,皇上為什麼要找一大堆女人人宮,然後依美丑來分封論賞,是為了美化宮庭,還是為了獎勵長得漂亮的女人?
再說,皇上為何總要在夜里才會召見采女,難道他喜歡和人秉燭夜談嗎?
還有,不知道皇上長得什麼模樣?又會如何寵愛她?是不是像殘余對她的好一樣……
唉,她又想起殘余了……每當煩悶無聊時,她總會思念起殘余溫暖的懷抱和他對她的疼惜;只要閉上眼,那改變她一生的夜晚就歷歷出現在眼前。
自小她也可以算得上是要什麼有什麼,不過那全是物質上的給予,在心靈上,那兒始終是空空的,只有那一夜……是她心頭最感到滿足的一個夜。
原本以為變美之後,她就能夠得到很多、很多像殘余給她的溫暖和呵護,哪知道除了過多的贊美之外,仍舊沒有人願意像殘余那樣寵溺似的抱抱她、哄哄她。
沒有人這麼做,沒有人……只有殘余……
什麼時候,她才能再次得到那夜被人疼愛的感覺?什麼時候才會再出現像殘余對她那麼好的人?
皇上什麼都有,應該能給她吧?皇上又是長得什麼模樣呢?是不是也像殘余一樣……
「妙女姐姐……」
「嗯……做什麼呀?」睡得正香的鄭妙女讓王嬙推扯得咕噥著︰「別吵我睡覺嘛……」
「別睡了!」
王嬙哪管得著自己是否擾了鄭妙女的清夢,只是一臉好奇的揪著她問著︰「你知不知道皇上長得什麼樣用?」
「不知道,我又沒見過。」鄭妙女閉著眼含糊回應。
「那……見著皇上要做些什麼事啊?」
鄭妙女撐起沉重的眼皮瞪了她一眼︰「你好煩喔!怎麼不等采妍回來再問她?」
掖庭令是什麼羅嗦禮節都教,唯獨晉見皇上這件事,他只是說——皇上要你怎麼著,你們就怎麼著,想要獲得恩封,就不得有任何的反抗和哭啼。
那麼皇上究竟會要她們做些什麼事?鄭妙女不甚明了,王嬙當然更是不明白。
「可是……萬一她像卿兒一樣受了封就沒再回來過,那我怎麼問啊?」
「那麼你去問其他被召見過但沒受封的采女們啊!」
「她們見到我都沒有好臉色,根本就不理我。」
廢話!舉止粗野、個性刁鑽又長得極具威脅性,要不是同居一室,我也懶得理你。鄭妙女翻了翻白眼,在心中暗暗想著。
見鄭妙女沒搭理她,王嬙又低聲嘀咕著說︰「不知道皇上和殘余像不像……」
房門突然呀的一聲被推開,打斷了王嬙的嘀咕,掖庭令帶著兩名太監,撐扶著步履蹣跚、抽抽噎噎的陳采妍走了進來。
「好了,別哭哭啼啼的,好好的休息一下吧。」掖庭令把話丟下便帶著太監們又走了出去,留下陳采妍跌坐在地上啼哭著。
王嬙和鄭妙女攙扶著陳采妍來到床邊坐下,滿肚子又是憂心又是疑惑。
陳采妍的頭發散亂、衣衫不整,還有幾處都破了,怎麼好端端的一個人,漂漂亮亮、興高采烈的去面見皇上,卻這副狼狽又哭哭啼啼的模樣讓人給攙著才能回來?還有,掖庭令不是說過,見皇上是不準啼哭的嗎?
「采妍姐姐,你不是去見皇上嗎?怎麼搞成了這個樣子?」
「好可怕……好……可怕……」陳采妍渾身打顫、泣不成聲的斷斷續續的說著。
「可怕?采妍姐姐,是什麼東西把你嚇成這樣?」王嬙不解的問。
「皇上他……他……」
素來不憧人事的陳采妍在毫無心理準備下去接受皇上的臨幸,自然只覺得恐懼不已,更何況皇上對她的所做所為,全是不能容于禮教之內的羞慚之事,這要教她如何說得出口?除了哭,陳采妍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采妍,你別哭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快點告訴我們啊!」
「是皇上……皇上……他……」陳采妍激動得話說不完全,索性拉開自己的衣領、挽起她的衣袖給她們看。
「啊!」見到除采妍露出衣外的肌膚,王嬙和鄭妙女同時吃驚的叫出聲。
「皇上打你!」
王嬙驚駭地看著陳采妍印有像齒痕般的印子及處處青一塊、紫一塊的肌膚,她根本不敢想像陳采妍去見皇上時究竟受到了什麼樣的虐待。
難不成是因為皇上教她做些什麼事而她不會做,所以才被皇上毒打為懲罰?若真因為如此而被打成這樣,那皇上的懲罰也太過于嚴厲了吧?相形之下,那素被王嬙認定為嚴厲分子的掖庭令簡直是溫和得不像話了。
想到此,王嬙不禁冷汗直流,急急想面見皇上的意念也急速的冷卻了下來。
不管什麼事,樣樣做得都比她好的陳采妍,見了皇上還是因做不好而被毒打一頓,那麼什麼都懶得學、懶得做的她,見了皇上不被打死才怪!
「采妍姐姐……很痛喔?」王嬙小心翼翼的問著。
「何止是痛?簡直是痛得我死去活來!」陳采妍抽抽噎噎的又說︰「掖庭大人還說……只要被皇上臨幸,就一定是這個樣子的……嗚……真的好可怕……我再也不要被皇上臨幸了……
啊!被皇上臨幸就是這個樣子?
原來皇上是個專以打人為樂的暴君!而她們這些美女就是專門找來讓皇上打的?難道這就是侍月所說的服侍皇上嗎?只要讓皇上打得愈是高興、打得愈是過癮,他給的封賞就會愈高吧?
但……恩封之後呢?不就要一直讓他這麼的打來打去,死而後已?
這玩笑可未免也開得太大了,打一次就成了這個德性.真要讓皇上多打幾次還有命在嗎?那些受過皇上「臨幸」的美女肯定都活不久,難怪皇宮要采選那麼多的美女。想到此,王嬙機伶伶的打了好幾個寒顫。
怎麼沒有人告訴過她,想當嬪妃、想好吃好玩是得拿命來換的?王嬙心中曾編織的美麗夢幻開始—一崩落。
就算自己什麼都學會了,只要見到皇上就是免不了要被打一頓,像這樣的皇上根本不可能會像殘余那樣對她好嘛!
不……她不要!她不要被皇上這個暴君毒打,就算有再多的金銀珠寶、珍品美饌,她也不要像陳采妍這樣被打得全身又痛又傷的。
她不要見皇上,也不要被皇上臨幸了……
毛延壽必需把自己的眼楮眨了又眨、眨了再眨,才敢確定自己的雙眼並未因年老而衰竭。
每一個入宮的女人都是先經他的眼,繪成圖像,才能呈見皇上的御目,因此看了這麼多年來,每一個再美、再丑的女人對他來說都是一個樣子,已經沒有一個人可以讓他花費心思多看幾眼了。
但這個不一樣!這個真的不一樣!他真的必需多看好幾眼,才能確定自己有辦法將她的容貌最恰當的呈現在畫布之上。
不是因為她有傾國傾城的美貌,也不是因為她有令人垂涎的身段,而是……
他毛延壽畫了那麼多年的後宮佳麗,每個打從一進這個門開始,莫不以最優雅的儀態面對他,就沒見過一個女人像眼前這個,被人架著才肯踏入這個門,口中還直嚷著她不要畫像、她不要見皇上……那麼她進宮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