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楮里干淨無瑕,像晴空下的海洋,波光粼粼的,好漂亮的小男孩。
小男孩完全吸引了辛起舞的注意力,迷路似乎也不再那麼嚴重了。
「你也迷路了?」她抹去臉上的淚。
小男孩一點反應也沒有,兩顆玻璃珠似的黑眸牢牢的定在她臉上。
「你不要再這樣看著我了,小姊姊會不好意思的。」辛起舞忽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難怪你不說話,你又听不懂中文,怎麼說呢?」
小男孩眨眨眼,很是懵懂天真。
辛起舞從口袋里拿出兩塊巧克力糖,放在掌心上遞到小男孩面前,隨著她的動作,小男孩果然挪移了視線。
她打開包在巧克力外的紙片,將巧克力拿到小男孩的嘴邊,用眼神表示他可以吃。
小男孩也沒想太多,一口吃進巧克力,咬了幾下後,抬頭對辛起舞無邪的笑了起來。
他笑得那麼可愛,可愛到讓辛起舞一顆心激動得卜通卜通直跳,忍不住雙臂一張,將小男孩收進懷里熱情的擁抱。
「你怎麼那麼可愛呀!」她揉了揉小男孩柔軟的發絲,小男孩也乖順的不吵不鬧。「不怕不怕,迷路沒什麼好怕的呀!小姊姊陪你一起等,等你的家人來找你,把你帶回家好不好?」
小男孩要拿她手里的另一塊巧克力糖。
辛起舞立刻有求必應的打開紙片,不過這次她並未寵溺的將巧克力全塞進小男孩嘴里。
「弟弟乖,你先咬一口給小姊姊看好不好?」她邊說邊比手劃腳的說明。
小男孩一張嘴,咬掉了三分之二的巧克力,辛起舞連忙把剩余的巧克力拿起來看,仔細認真的推敲研究。
自從世界上出現巧克力以來,歐洲就開始流行一種巧克力佔卜,據說準確度與星座、塔羅牌等等佔卜術不相上下。
首先,巧克力佔卜師會給上門求助的人一塊普通的巧克力,然後根據那人拿巧克力的手勢、吃巧克力的方式、吃了多少、留在巧克力上的齒痕,及使用牙齒與唇舌的比例多寡,來解答對方的困惑和指引未來的方向。
這是一門流傳許久的佔卜,自有它崇高的地位與牢不可破的傳統,所以想成為巧克力佔卜師除了要有一定的敏銳度,更要有極高的天賦才行。
而現在巧克力佔卜師已經極為稀少了,全世界就只剩十位,歐洲八位、亞洲兩位。
辛起舞是兩位中的其中一位,另一位是她師父,已經回到大陸定居的柳雪真。
柳雪真在初見她時,就曾說她對巧克力的佔卜天賦是她認識的佔卜師中,能力最強的,甚至凌駕在她之上。
而辛起舞那時才六歲,正躺在牙科診療椅上給牙醫拔掉因為吃多了巧克力而蛀壞的牙,她張大嘴巴不敢哭出聲來,手里還握著一顆巧克力球。
她的天賦渾然天成。柳雪真初見她時這麼跟她說。
現在辛起舞的巧克力佔卜經驗已經十六年了,可謂經驗老道,所以研究了小男孩咬過的巧克力後,她露出開心的笑容。
「弟弟,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喔。」她替他高興,在他渴盼的目光下,將剩下的巧克力放進他嘴里。
才將拇指與食指上的巧克力舌忝干淨,她就听到兩串急促的腳步聲朝這里跑來。
跑在前頭的年輕女人一下子撲過來,緊緊的擁住小男孩,淚流滿面。
辛起舞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開,免去了被她撞飛的命運。
瞧她哭得那麼傷心,應該是小男孩的媽媽吧?
「綸綸!媽咪不是說過不可以離開家的嗎?為什麼不听話?知道媽咪跟女乃女乃找了你多久嗎?你要嚇死媽咪了!」陸巧婷緊緊抱著兒子,又生氣又放心。
她說的是中文!看來小男孩的好運氣延伸到她身上了!
他鄉遇同胞,辛起舞心里燃起一絲希望。
苞在年輕媽媽後頭的白發老太太撐著發福的身子氣喘吁吁的跑過來,立在孫子媳婦身後,捂著胸口不停喘氣。
老太太喘著氣推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鏡,瞇著眼楮上下打量辛起舞,臉上的皺折夾滿了狐疑。
原本不甚了解的辛起舞突然恍然大悟,連忙揮手擺頭。
「我剛才來這里打電話,見小弟弟自己一個人坐在這里,怕他是迷路,所以才坐在這里陪他的,我絕對不是拐小孩的壞人喔!」她急忙澄清。
年輕媽媽听了她的話,高興的抹去臉上的眼淚,小男孩仍被她緊擁在懷里。
「听妳的口音,妳也是台灣人?」
辛起舞點點頭。
「嗯。」
年輕媽媽騰出一只手,感激的握住她。
「謝謝妳陪我的寶貝!他突然失蹤,我們找了他好久,簡直是心急如焚──」
白發老太太兩手扠在肥腰上,三角細瞇的眼楮里仍充滿了懷疑,冷怒的打斷媳婦的話。
「巧婷,別謝得太早了。」她推推老花眼鏡,透過厚厚的鏡片在短短的五分鐘內,第二次打量辛起舞。「妳說妳怕他迷路才坐在這里陪他?那妳呢?這麼晚了妳一個女孩子為什麼還待在外面?」老人家果然還是比較細心。
老太太的問題讓辛起舞猛地想起自己的困境,原本被小男孩撫平的思鄉愁緒再度翻涌,又想到可惡到極點的申康碩,氣怨交錯下,眼淚又掉了出來。
「我也迷路了……嗚……」想到慈藹的媽媽,她又傷心得哭了起來。
忽地,小男孩從媽媽的懷里探出小手來,牢牢抓住辛起舞的衣袖,像是要安慰她。
這麼一個簡單的小動作,看在陸巧婷和老太太眼里,就像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奇跡般,彼此瞠目以對。
也因為小綸綸的這個小動作,讓一向尖刻銳利又難以取悅的老太太對眼前這位啜泣不已的女孩,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她挪動蹣跚的腳步踱到辛起舞身邊坐下。
「妳說妳迷路了?怎麼會迷路呢?乖,妳先別哭,跟女乃女乃講,女乃女乃會幫妳的,喔。」與之前凌厲的語氣截然不同,老太太和藹慈善得有如嘴角永遠上揚的肯德基女乃女乃。
這樣的語氣心追樣的溫暖從身邊傳來,肩上被人安慰的輕抬著,跟過去四天的生活簡直就是天堂與地獄之別,辛起舞在哭得更大聲之余,也將來到日本之後的委屈,斷斷續續的說了出來,說到自己被當個小女僕被使來喚去的悲慘事跡時,還激動得必須掃完鼻涕後才有辦法繼續說。
「妳說妳住在希爾頓大飯店?」老太太問,跟媳婦交換了一個眼神。陸巧婷也秀眉微蹙著。
辛起舞點點頭。「我只知道希爾頓,但不知道怎麼走回去……他把我丟下就自顧自的走了耶!他怎麼可以這樣……嗚……」
「妳先別哭,乖,婆婆先問妳幾個問題好不好?」老太太不厭其煩的安撫她。
辛起舞听話的馬上收起眼淚,哽咽的抬起濕漉漉的臉蛋,可憐兮兮的看著老太太。
老太太心疼的掏出手帕擦干她的眼淚。
陸巧婷繼小綸綸主動伸手抓住女孩後,第二次感到驚奇。
老太太對人一向不假辭色的,就算是對自己的親人也一樣,就連自己也是在生下小綸綸後才慢慢得到老太太的歡心。
這女孩真是好幸運!才剛見面就已經得到申家最有影響力的一老一小的歡心。
「妳說帶妳到日本來的壞小子叫什麼名字呀?」擦干她的臉後,老太太毫不浪費時間的劈頭就問。
辛起舞咬咬下唇。「他叫申康碩。其實他不壞啦,只是個性不好,脾氣惡劣又傲慢自大而已。」她連忙又補充道。
人家到底是出錢讓她免費到日本玩的人,跟別人說他的壞話對他有些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