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媽的,什麼爛天氣……」
天上一顆大太陽,悶烤著流金鎮,金柏全咒罵當頭的毒辣烈日,轉身走進陰涼的小巷道里,咬進手中棒冰上的最後一口冰後,將手里的小木棒隨手一丟,抬高黝黑的手臂抹去額上豆大的汗水,而他身上的汗衫早就被汗水浸得可以擰出水來了。
穿過小巷道,再度曝身烈日下,又抹了把汗,一抬頭,拖鞋啪啪聲戛然而止。
黎笑嫻的家門口停了輛閃閃發亮的黑色轎車,那輛車將早就不大的街道佔去了一大半,司機聰明的坐在車子里吹冷氣。
阿桐伯騎著有點歷史的野狼,小心翼翼的從轎車旁的小縫穿過來,鮮少到過大城市的他打量黑色轎車的眼里有著驚異。
「阿全,發生什麼事了?黎家欠人家錢呀?」阿桐伯停在他身邊,詢問的同時還不斷頻頻回顧黎家前的轎車。
想起前兩天被黎家夫妻轟出家門的男人,金柏全突然倒抽口冷氣。
「欠你的大頭鬼啦!」他拔腿就向前跑。
「阿全呀!死小子,要坐大車帶我一起去啦!」
他現在哪有這閑工夫理會他呀!金柏全將阿桐伯的呼喊聲拋在腦後,氣喘吁吁的沖進黎家大門,看見黎家客廳里坐了個高大的陌生男人,西裝筆挺的,炯炯有神的眼楮盯著汗濕得像剛從池塘里撈起的他瞧。
羅倚曼這位黎家女主人坐在沙發里嗯嗯哼哼的垂著淚,而黎家的男主人黎叔謀則雙眉緊蹙的坐在沙發里,他極具分量的身材與威嚴同樣懾人。
「黎伯伯……」他困難的吞咽著口水。
事情不妙,看黎媽媽哭成這樣……
羅倚曼哭得更傷心了,而黎叔謀則是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後,沉重的嘆了口大氣。
西裝筆挺的男人仍是一點表情也沒有,這還是金柏全頭一次見到面對黎叔謀而面不改色的男人。更夸張的是,他曾被黎伯伯給丟出去一次,沒想到他還敢來,而且不可思議的進了黎家大門!
他會大剌刺的坐在黎家客廳的原因只有一個……
金柏全的心跳急速了起來,踩著沉甸甸的腳步往黎笑嫻的房間走去。
黎笑嫻房門沒關,她的腳上仍一如往常的套著雙滑輪鞋,悠哉悠哉的在自己簡單寬闊的房間里滑來滑去,將取來的東西丟進地上攤開的行李箱里。
她的悠哉一下子將金柏全推進了地獄里頭。他最恐懼的事情竟然成真了!
「不會吧……妳真的要跟外面那個男人到大都市去?」他的聲音虛弱微顫,平常的吊兒郎當全消失了。
要是讓他那班哥兒們與愛慕他的女孩子瞧見他現在這副虛軟無力的鳥樣,肯定會笑到在地上打滾並尿失禁。
黎笑嫻疾速朝他滑去,在哈哈大笑聲中給了他一個大擁抱。
她拉開他,一雙漾著靈活波光的大眼楮瞧著他,神秘興奮的點點頭後,又滑了開去。
「董異麒說,只要我答應到董家住滿一年,董家就會在鎮上興建一座室內的游樂滑冰場,和一座滑板專業場地,屆時等我滿十八歲,爺爺還會贈送一百輛越野腳踏車,二十輛哈雷摩托車,八台積架還有奔馳,外加一部豪華游覽車,以及提供五千雙直排輪給我們呢!」她的話就跟她腳下的移動一樣流暢快速,毫不間斷。
「沒想到我那十幾年來都不聞不問的祖父居然會那麼大方,不知道有什麼目的?算了,我也不在意,只要一想到不久的將來,我們流金鎮上即將有世界級的游樂場,就夠讓我興奮得吃不下、睡不著了!」她開心的在原地轉了五圈。
對她來說,溜冰就像吃飯、睡覺一樣簡單,輪鞋就像她身體的一部分,除了睡覺。
從五歲開始,輪鞋就與她的生命密不可分,可惜她的流金小鎮偏僻又貧窮,不是黃土路就是石子路,唯一一條柏油路還是坑坑巴巴的。
流金鎮上的上地很多,卻因沒錢而留著長草荒廢,現在有了願意出錢規劃興建的大財主,她怎麼能放過這大好機會?
不過,很顯然的,金柏全與她對這件事情的觀感,有著天差地別。
「妳就因為這樣要離開居住了十四年的故鄉,丟下妳的爸爸、媽媽及我們這些好朋友,跟外面那個男人到大都市去享受?」不!他不要!死都不要!他不要笑嫻離開他!她明明知道她走的話,他會死的呀!
「你在說什麼呀?等你大學畢業,就可以跟我爸媽到都市來看我呀。」她一點也不將他的眼淚鼻涕放在心上。
「我還要兩年才畢業耶!兩年內妳都不回來了嗎?」為什麼她能做到如此的冷血無情?
「不知道,爺爺應該會讓我回來才是。」黎笑嫻心不在焉的答道。
懊帶的全都放進行李箱後,她蹲子,拉上拉煉,將哭哭啼啼的金柏全招了過來。
「幫我拉出去。」她率先滑出房間。
金柏全抹去眼淚,將行李箱往外拉。他是俗辣,若他在她面前還有一丁點氣魄,就該將手中背叛者的行囊,毫不猶豫的丟進屋外的小池塘里。
黎笑嫻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松滑動。
「你放心好了,到都市後,我會挑個最美麗的給你,那里的百貨公司什麼都有。」
「誰要那狗屁!我又不是色魔,我都比妳高了!」
「才高十公分而已呀,而且就算你再怎麼高,也還是只大我三歲呀,不要跟我客氣啦。」再說他也是上大學後才長得比她高的,這種一夕之間的事怎麼可以跟十幾年來都「比她矮」拿來相提並論!
她的話讓金柏全突然感到惱怒,用力將行李箱往客廳的地板上一甩,跳到一旁,憤怒的咆哮。
「去去去!妳要去就快點去,去了就不要回來!祝妳在大城市里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吼完後,他疾奔出黎家,就算跑遠了還是能听見他不甘心的咆吼聲。
看著同樣用著怪怨目光斥責她不孝的母親,黎笑嫻傻笑的抓抓及肩的長發。
「爸媽,歡迎你們有空到董家玩。」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這麼說了。
「受了委屈就回來,爸爸拚了流金鎮鎮長不做也不會為了鎮上發展而讓自己的女兒被虐待。」黎叔謀雙頰橫肉上的小眼楮凌厲的瞟向董異麒,是威嚇也是警告。
羅倚曼則是將面紙盒抱在懷里,哭得更傷心了。
「乖女兒不要去……媽又不希罕什麼游樂場……再說,董家的人都是說話不算話、無情無義的人,妳去那里一定會被欺負的啦……嗚……」
女兒一向獨立,她管不動她,唯一寄望的丈夫也留不住她,她這當母親的除了不舍與流淚,還能做什麼呢?
想當年,笑嫻的親生爸爸死時,董家將剛守寡的她與三歲的笑嫻趕出來時的嘴臉仍歷歷在目,若不是回到家鄉後,叔謀對她仍然痴情如往昔,真心誠意的接納,她們母女早就不知死在哪里了。
笑嫻也記得這些往事的,她不明白,為何女兒仍一副毫無芥蒂的模樣,興高采烈的要到董家去?就真的只為了鎮上的發展?為了董家承諾的那座游樂場?哼,董家的承諾都是不可信的!
「可是媽,我希罕呀,」黎笑嫻又是一臉興奮,對母親的淚眼婆娑完全視而不見。「那可是我盼望了十幾年的游樂溜冰場耶!再說,董家的合約書不是被你們鎖到保險箱里面了嗎?」她親眼看見爸爸珍而重之的將那本合約鎖進里頭的。
董異麒站起身來。
他一起身,頓時讓人明白董家為何會派他出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