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郭弼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苦笑以對。
「何小姐,我們這位郭大建築師可是很受歡迎的,你可要看緊點呀!」他笑著說,「好,那回台灣後,我們有機會再聊,這幾天好好玩呀,有問題就來找我,我會幫你們擺平的。」阿沙力的說完後,他便精神奕奕的離去,全然不知道自己剛才扔下了顆炸彈。
何雁飛張大眼楮,無法置信的看著他,身上的紅色T恤襯出她蒼白的臉色。
「郭大建築師?」她喃喃道,安靜的坐了下來,似乎在思索什麼。
冰弼先無奈的嘆了口氣,也坐了下來。算了,事實就是事實,不去提、不去戳破,事實仍是存在著。
「我並無……」他的話在她狐疑的瞪視下停住。
「他剛說的是郭大建築工,而不是郭大建築師吧?」她覺得是自己听錯了,剛才那位先生有點台灣國語,所以她听錯的機率很高。
看著她帶著期望的臉蛋,他實在無法昧著良心說謊。
「李先生是一家通運公司的老板,他的總公司是我設計建造的,我是建築師沒錯。」
何雁飛瞪著他,久久無法言語。半晌的恍神後,一種被騙的感覺,強烈的在她胸腔里激蕩著。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騙我說你是建築工?」
「我從沒說過我是建築工,是你一直認為我是。」
「你也沒有否認呀!」
「因為我覺得那不重要。」
「那當然重要,建築師跟建築工差很多的耶!」
「那你就繼續當我是建築工吧!反正我的副業也是挑磚頭、扛水泥包。」郭弼先不以為然的回應,將手中加油棒放在腳邊。
「你……」何雁飛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完全說不出話來,只好轉頭直瞪著球場,暗暗發誓絕不再跟他這個騙子說話了。
當高志綱以再見安打擊敗高麗棒子時,台灣加油團陷入一片亢奮的瘋狂里,所有人全抱成了一團。
冰弼先與何雁飛邊尖叫邊互相抱著對方,完全融入了高潮迭起的比賽中,在這場緊張的延長賽里,他們已經忘了對彼此的歧見與憤怒。
放眼所及,旗海飄揚,鼓聲震天,有許多人都哭了!
贏了這一場,中華隊等于贏了大半邊天,只要再取下一勝,就等于取得了進軍二OO四年雅典奧運的門票了,所以這場比賽非常關鍵,終于在熬戰結結實實的十局後,贏得了比賽,叫人怎不瘋狂激動。
好不容易,大伙才在球員的鞠躬道謝後逐漸冷靜下來,一個個步出球場。
到了車上,許多人仍意猶未盡的討論著這場精采的比賽,一致認為這場中韓之戰可以列入台灣棒球史上最精采戰役的前十名。
何雁飛並沒有他們那麼快樂,一上車,剛才沸騰的熱血又逐漸回溫。
她一直以為郭弼先只是個卑微的苦工,所以才無所顧忌的和他直來直往、打打鬧鬧。
沒錯,她一直以為他們是同樣層次的人,結果,她被騙了!
若不是今天那個老男人說出實情,她還不知道會被蒙在鼓里多久。
建築師,不是建造房子的苦工,而是設計房子給苦工建造的人……她多蠢,竟然還問他,身為一個建築工人,會想參與建造巨蛋嗎?
這等蠢話,當時他一定在心里笑到抽筋了吧?若真要建巨蛋,他只需動動他的頭腦,又不需用到他的勞力。
不過,他到底在那個工地做什麼?
「你到底在那個工地做什麼?如果你是建築師,為什麼要穿得破破爛爛的在那里工作?你應該待在冷氣房里畫設計圖不是嗎?」何雁飛一陣火氣上來,一開口就是劈哩咱啦的一串問號。
對她突如其來的怒氣與問題,正看著相機里相片的郭弼先微微楞了下,小心翼翼的將照片儲存起來後,才回答她的問題。
他還以為她不會再跟他說話了。
「沒人規定建築師就一定得關在冷氣房里吹冷氣呀,我喜歡扛磚頭的感覺。」
「你是工作狂嗎?還是被虐狂?」她語氣極沖。
她最看不慣這種人,有著錢多事少的差事,偏偏還喜歡把自己搞得全身髒兮兮的。
「這跟工作狂與被虐狂有什麼關系?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他耐心的解釋。
「原來你的職業那麼高尚,就是報紙上常寫的頂尖份子,難怪你會眉頭皺也不皺就買下一張兩萬日幣的破地圖,出手總是那麼大方,身上穿的衣服質料都那麼好,大學同學還是個律師,更難怪通運公司的大老板會跟你那麼熟,原來你是那麼的了不起呀!」何雁飛眯著眼楮,話像連珠炮般毫不間斷的從她口中射出。
她最後那句話更是混和了憤怒、鄙夷與不屑。
「我不明白你不高興的原因何在?就因為在你的認知中,我從一個卑微的苦工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建築師?」若真是這樣,那他倒寧願她永遠將他當成建築工。
「你、騙、了、我。」她憤怒的從齒縫中將話一個一個擠出來。
冰弼先無奈的嘆了口氣,舉手投降,「你要怎麼想隨你,我不跟你爭辯了。」他閉上眼楮。
他不是個容易動怒的人,但她總有本事觸動他鮮少顯露在他人面前的情緒。
看著他閉上眼,平靜無波的表情,她氣得渾身發抖。
「買外套的錢我不還你了!」想了好一會,她才想出這個狠招。
那件外套要價兩萬多日幣,她就不信他一點都不心疼。
「隨你。」他簡潔有力的回答,連睜眼都懶。
這次何雁飛並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有些哀傷,她感覺鼻子酸酸的,連忙將在他臉上流連的視線移向窗外。
她一直以為他們是同一層次的人,突然間,他變得高不可攀了。
他們晚上住在定山溪的溫泉旅館。
泡過溫泉後,團員們在一個大房間里食用定食晚餐,大部分人都穿著浴衣,盤腿坐在擺了和室椅的榻榻米墊上。
何雁飛挑了個離郭弼先遠遠的位置,不停與身旁的老先生聊天,用完餐後便直接回到房間,無聊的轉著電視。
日本的電視頻道比台灣少得多,全是日文及英文,看了一陣子後,她將電視聲音轉小,爬回鋪好床墊被子的榻榻米上,打算好好睡上一覺。
畢竟是陌生的國家、陌生的地方,她需要一點聲音才能睡著。反正寶路回房後會將電視關掉,他是那種一點聲音就睡不著的人。
她才閉上眼,萬寶路就跑了進來,興奮的換上的浴袍。
何雁飛撐起上半身,蹙著眉看他。
「你干麼?」她看著他迅速的換上毛衣與長褲。
「幾個同團的說要出去逛逛喝點東西,慶祝中華隊今天贏球,你要去嗎?」萬寶路抓起外套,隨口問道。
「不去。」她在他走出房門前又叫住他,「你那里有沒有錢?」
「你沒說我都忘了。」他又跑了回來,從她手中抽走三千元日幣,又匆匆忙忙的跑走了。
「別太晚回來呀!」她對著已關上的門板喊。
翻了個白眼,何雁飛躺了回去,側身望著前方的電視。
若是平常,她會跟他們一起去瘋,畢竟機會難得,又是個能多認識其他人的機會。
但現在她一點心情也沒有,心情低落時什麼都懶得做,只想躺在床上一覺到天亮。
嘆了口長氣,低聲咒罵幾句後,才覺得心里舒服了點,將棉被拉到下巴,她閉上眼楮,試著讓自己進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在一種奇異可怕的感覺中醒來……
第九章
冰弼先被突然大作的門鈴聲響給驚醒,拿起枕頭上方的手表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