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當下喜形于色。「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原來那男人沒騙她,他真的辦到了!
她還沉浸在喜悅中,吉米接下來說的話就像盆冷水般朝她頭上澆下。
「胡蝶,存仙蕈一盒八千塊,五盒就要四萬,十盒要八萬耶!那多的錢從哪里來的?你可別是出賣自己的靈肉去換來的呀!」
要是胡蝶真那麼做,他該怎麼辦?
可恨他只是個小小的美發師,賺的錢都不夠自己花,所剩不多的零頭借給胡蝶也于事無補。
胡蝶罵了句髒話。「張錦弘!你以為我是那種人嗎?虧我們還認識那麼久了,居然這樣來想我,你找死呀?!」
她跟尾瞄到兩手提著大包小包的小魚,又瞪了張麗如一眼。
「小魚來!」她招來小魚,將她手上標著百貨公司標志的紙袋拿到手里,粗魯的塞到張麗如懷里。
張麗如委屈又不敢置信的張著艷紅大嘴,又不敢跟胡蝶正面交鋒,只好轉向吉米求助。
本想緩和氣氛的吉米看了同樣委屈的小魚一眼後,干笑了幾聲。
「這些東西沒什麼啦,Honey,你就自己拿吧,小魚也幫你拿很久了呀。」他安慰的撫模女友光滑的背。
連男朋友都不幫自己,張麗如氣嘟了嘴,重重跺了下腳,雖然不服氣,但還是忍氣吞聲的自己提起紙袋。
她不是怕胡蝶,而是不想跟她一般見識,自從一個禮拜前胡蝶暴力的將她的臉按壓在地上,拿她當椅墊坐在她身上時,她就知道這女人是個瘋子!苞她講道理就像跟頭蠻牛說教是一樣沒用的。
她難忍的吸吸鼻子,想當時她只不過是不小心將一杯水撥到小魚臉上,她居然就這樣子對待她……
PUB里的氣氛火熱,胡蝶親昵的將手搭在小魚肩上,看著張麗如的雙眼卻冷得像冰。
「小魚,記住做好你的工作,除了你的工作外,其他的什麼都別踫,尤其是那些自以為是又把你當奴隸的草包東西,下次再讓我見到你手里拿著不該拿的,我會直接把東西丟到垃圾焚化爐里。」她這是說給張麗如听的。
張麗如于是扯著吉米的衣服吵著要回去。
「吉米,謝謝你特地跑這一道,」胡蝶走到一旁的啤酒區提起四瓶啤酒。「趕快把這女人帶回去,可以的話順便在路上把她丟了。」她朝幾個年輕人聚集的地方走去。
身後傳來張麗如的尖叫聲及吉米的安撫聲,胡蝶沒空去理會。
她決定再賣掉二十瓶啤酒就走人,去醫院看小蟬。
詠蟬從懂事開始就知道自己跟別人不同,就算想假裝不知道也很難,因為她臉上那雙藍眼珠就是那麼引人注目。
瓦登伯格癥候群是一種顯性的遺傳疾病。
很多人以為她是外國人,因為她皮膚白,輪廓深又美,眼珠子像大海一樣藍。
但這些都是外表,沒人知道的是,她是個聾子,就算戴了助听器,有效听力仍低于五十分貝,而她拒絕人工電子耳,那只會讓她看起來更加畸形。
她必須定期將額前那綹白頭發染黑,還有困擾了她十八年無法代謝正常的苦痛,更別提她差勁的身子骨每天得吃多少藥,她幾乎生活在醫院里。
一個月前她莫名的半身不遂,接著又動不動的暈倒,她想自己是離死期不遠了。
她們家不是有錢人,爸爸媽媽為了她的病及身子傷透腦筋,小時候他們到處借錢給她醫病,一而再,再而三,直到所有人拒絕再借錢給他們。
接著胡蝶就不見了,爸媽收了兩百萬,將胡蝶給了一戶沒有小孩的有錢夫妻,並改姓胡。
兩百萬很多,只是她的病是個無底的黑洞,將石塊丟進黑暗的井里,至少還會回聲空洞的落水聲,把兩百萬丟進黑洞里,卻連個聲響都沒有。
胡蝶真笨!她白白犧牲了,有錢夫妻在幾年後生意失敗,用僅余的錢移民到國外去,他們沒有勉強堅持留在台灣的胡蝶跟他們一起走,但也沒有能力支付她的生活費。
她知道,是她的病拖累了家人,但令她不解的是,為什麼她的身體都這麼差了,卻還能撐到十八歲?為什麼不讓她出生當天就夭折?
終于在第一次昏倒後,醫生宣布她大概活不了多久了,要家人有心理準備。
她接過母親遞過來的紅白膠囊,含了口水吞進肚子里。
「這次又是哪里來的秘方了?」她的聲音很柔,更顯得語氣冰冷。
李張滿將裝著存仙蕈膠囊的罐子放回櫃子里後,緊張的將頭發塞回耳後。
「這是你姊姊托人家買回來的存仙蕈,听說不管什麼病,吃了都有辦法好起來。」她笑得有些勉強,講話速度放慢,讓女兒看著她的唇型。
才四十五歲,李張滿顯得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頭發有一半都花白。
听了母親的話,詠蟬一點反應也沒有,仍只是蒼白冷靜的躺在那兒心髒也沒因此跳快一下。
她早就對任何藥都不存希望了。
從小到大,她無時無刻不在試偏方、吃新藥,她的病是罕見疾病,她的身體是白老鼠,吃到現在未見起色,反而莫名其妙的又是癱瘓、又是昏倒的。
她祈禱下次能讓她的知覺永遠失去,她已經累得不想再跟病魔對抗,不想再跟神爭取什麼了。
「我知道存仙蕈很貴,叫她別為我費心了,我不想再欠她。」她轉頭望向窗外。
窗外黑壓壓一片,她蒼白消瘦的臉龐倒印在玻璃上,兩眼凹陷,右手臂枯槁的像支竹竿。
她真的很像死人了。她想。
才剛踏進病房,就听見妹妹的話,胡蝶心口一揪,痛得紊亂了呼吸。
與母親對上視線,李張滿連忙揩去眼里的淚水,裝出一張笑臉迎上她。
「下班了?」她溫柔的接過胡蝶手上的食物。對這個女兒,她的歉疚感更深。
胡蝶點點頭。「我想你大概還沒吃東西,所以在便利店買了個便當,你快趁熱吃吧。」
「下次不要買了,你爸晚點會買面包來給我吃的。」雖然為女兒的體貼而感動,但她心里仍然不舍,家里經濟拮據,吃那麼好做什麼呢?
胡蝶拍拍母親的肩膀。也許是從小就離開家的原因,她們母女間一直存在著陌生人的疏遠感。
「叫爸爸別買面包了,那吃不飽的,下次我會連爸爸的份一起帶。」她說,走到詠蟬病床邊站著。
她的視線在玻璃窗上與詠蟬的交接,她強迫她轉過頭來盯著自己的唇。
「小蟬,你這次一定會好的,姊姊跟你保證。」她挖心掏肺,一字一字的說。如果詠蟬不相信自己能好,那就算存仙蕈的效果再神奇,她能從中得到的療效仍是有限。
詠蟬瞅著她看,目光灼灼,胡蝶頓時起了種心虛的感覺。
每當她用那雙湛藍大眼像要看進她腦袋里時,她便難以抑止這種感覺出現,她差點要逃開她的逼視。
「什麼你這次一定會好,我跟你保證,你不知道我對這種話已經產生免疫力了嗎?別再說那些話了,听了只會讓我更加不舒服。」
「小蟬,存仙蕈跟一般的藥不一樣,它真的有讓人復元增生的神奇效果,你持續吃,一段時間後你就能感覺到自己的進步了。」胡蝶毫不氣餒的勸說。
「既然這樣,那我還待在這里做什麼?你們可以幫我辦出院了,一個人沒必要住那麼大的病房,我們家什麼時候變那麼有錢了?」她的話鋒轉為尖銳。
胡蝶堅決的搖頭。「還沒查出你為什麼昏倒前,你還是得待在醫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