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短命鬼。
他仰頭望著一片漆黑,月亮只露出半邊臉的天,心里想著那群老家伙。
你們可真公平。
收回脖子,迎面走來一對情侶,男的一手摟住女朋友的肩,女的則親密的將手放在男朋友的腰間,他們談談笑笑,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的自他身邊經過。
長久以來,他不知道為何人類會如此沉迷于愛情中?
活了幾百年,看著他們為愛痴迷,最後步入禮堂,有耐心的便開始展開人生大計,工作,生小孩,養小孩,老了作伴,最後死亡。
沒耐心的,成怨偶後就離婚,想得開的就再結,之後重復千百年來的循環,想不開的就此喪志,一頹千里,直到了結自己。
不過每個人的盡頭都相同,就是死亡。
也因為如此,他無法理解人類的觀念與想法,但卻抓到最主要的一點,那就是「愛情」這兩字,是禍根。
所有麻煩全因此而起。
還好他比人類多了幾百年的功力,對這東西看得太透徹了,所以即使被貶為人類,被下了七情六欲的蠱,他也有絕對的自信,自己絕對能全身而退。
況且等死亡契約生效後,他就可以掙月兌這身臭皮囊,隨意自在的過他的日子了。
也許他會有些懷念,畢竟生活在這里,每天見的就是那幾個人。
他雖想斷絕任何感情的牽絆,但他也絕對不是個無情無義沒血沒淚、沒心沒肝的人,雖然他曾被某人這麼形容過。
這或許就是他會擔心古眉盾的主要原因,因為他有那麼一點……有那麼一點……
他在腦子里搜索適合的字眼。
有那麼一點……在乎,他苦惱的表情瞬間明亮。
對!就是在乎這兩個字,他對她當然沒什麼感情的,只是相處久了,三餐讓她打理,生活也給她打理,連身上的衣服都是由她打理,他懶得去想、去做的事全由她包辦了,雖然她做的對他來說全是可有可無的,但不可否認的,自她搬來後,他的生活水準與品質提升許多。
所以他對她會產生在乎的感覺是應該的,畢竟他現在是有血有肉的人類了。
還好只是在乎而已。
唉,如果他夠聰明的話,一個月前就不該阻止她簽下死亡契約,這麼一來,他只要再忍受這種在乎的感覺兩個月就行。
為什麼那排字偏在那時候浮現呢?等她簽完,要現身再現身也不遲,到時就算他要心軟也挽回不了了。
才想完,他倏地停下腳步,臉上的表情彷佛受到天大的打擊般驚駭。
心軟?!他什麼時候用這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的?
他怎麼可能會對她心軟?想當初她被房東太太硬是拖著走的時候,他也只是冷冷的在一旁看著,他還以自己不顧她死活自豪了許久。
他不可能會有這種心軟的情緒,若是有,也不是因為她,而是他必須為自己負責,若她簽了約卻因此而縮短生命,那他真會像當初所想的那樣,對她歉疚一輩子!
他的憤怒顯現在腳步上,每跨出一步都是重又響,且速度愈發疾快。
他不要當人類了!當人類什麼煩惱都有,再這樣下去,怕他有命完成任務,卻沒命活著回去過逍遙日子。
可是,這里有一點是化外之地的水泥監獄比不上的,那就是熟鬧繁華與美景,及隨手可得的一切資源。
被拘禁在水泥監獄里太久,老大跟老三又都是話不多的人,他都快忘記一群人在一起談天說笑是什麼樣的感覺,這也是他以前下意識排斥人類所造成的結果。
所以,在這里也不是全然的令人厭惡。
包重要的是,這里的小朋友雖然愛讀書,不過讀的只是教科書與課外書,看童話書的少之又少,更別提他們的父母會拿《三只小豬》當床前故事念給他們听了,這實在令他欣慰。
總之,這里的環境還未壞到令他待不下去的地步,假設古眉眉的壽命還有半年好了,契約上的那行妖精文上注明的生命期限是三個月,那他就等三個月後再讓她簽,如此加起來也就是半豐。
這麼一來,若她半年後死了,他也就不用對她有任何愧疚感。
屋里並未透出光線。
莫非是古眉眉出了什麼事?由于她怕黑,所以就算是睡在沙發上,她也從不關客听的燈。
心一驚,褚天義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拿鑰匙打開門。
開了燈後,沙發上並沒有古眉屆的身影,他又將整間屋子找了一遍,直到確定她的確不在屋子里。
他踱到沙發旁坐下,視線落在桌上那緊闔著的醫藥箱上,隨後腦子靈光一閃,立刻沖到角落將垃圾桶拉開,洞里的錢仍是一捆捆整齊的待在那里。
他又回到原位坐下,感覺更疑惑了。
這不太可能的,他離開時她那副痛苦的模樣不太可能是裝出來的,她痛成那樣,應該哪里都沒辦法去才是,怎麼現在會不在家?
莫非她痛到無法忍受,隔壁鄰居將她送到醫院去了?
想都沒想,他步出家門直接到隔壁家敲門。
說明來意後,應門的何太太表示,古眉眉今晚並沒有到她家,也沒打過電話。
「古姊姊跟一個高高帥帥的大哥哥一起出門去了,我有看到。」何家讀小二的大女兒擠到母親身邊,仰頭對褚天義說。
褚天義聞言濃眉深鎖。
他居然被她騙了!他居然還因為擔心她而提早結束約會趕回來。
他臉色難看的走回家,在小庭院里抱了塊木頭進屋,直接在餐桌上雕鑿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外終于傳來古眉眉與一名男子相談甚歡的聲音。
那名男子的聲音令褚天義停下手上的動作,仔細聆听後,狠狠的倒吸口氣。
這聲音的主人化成灰他也認得,只是他怎麼找得到他?他很好找嗎?先是老大,再來又是他?
罷與褚天廉吃完晚飯回來的古眉眉,看見窗戶透出光亮,立刻晶眸一亮,幾個小跑步奔上前將門打開。
看見褚天義故態復萌的在早已是他們吃飯用的餐桌上工作,她俏臉一皺。
「你怎麼又在這里刻東西了?都說好這張是吃飯用的桌子。」她站在他身邊,不悅的邊說邊清理桌上的木屑。
忽然她又想起跟自己一起回來的褚天廉。可憐的他竟被自己晾在門外了。
「對了!你才出門,你弟弟就來了,剛好他也還沒吃晚餐,我就請他出去吃麥當勞了。」她眉開眼笑的,顯然對褚天廉的印象很好。從她又將手中的木屑放回桌上,招呼他到沙發上坐後,特地拿出新買的杯子倒了杯西紅柿汁給他這體貼的動作里可看出。
之後她便借口出門去買東西,識趣的留下他們兄弟倆。
褚天廉有趣的看著老二那張緊繃的臉,他似乎沒有停下手上工作的意思。
見他如此,褚天廉只好站起身走到他身邊。
「二哥,見到你氣色那麼好,小弟我真是覺得很欣慰。」他嘆口氣,拍拍褚天義的肩膀,有一種放下心中大石的感覺。
褚天義將手中的工具啪地一聲放到桌上,毫無幽默的黑眸透著冷光的瞪著他。
「听那女人說,你那張死亡契約早就已經生效了,所以現在放心了,可以四處找人串門子了?」他冷哼一聲。
說實話,他這足智多謀的弟弟能那麼快便完成任務,他一點也不驚訝,因為他不像老大那麼冷血無情,也不像他那麼暴躁易怒,他從未見他生氣過,他英俊無儔的臉龐上總是帶著笑,容易讓人信任、信服,沒有人不喜歡他的。
他是那本充滿謊言的童話書中最聰明的老麼,而在現實世界中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