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母見了她,勉強一笑,而後便進入病房看兒子去了。
「爸爸,她好可怕,我們回家啦。」巴晶細聲哀求著,用力拖著父親的手。
巴鐵錚蹲來,寵愛地拍拍她的頭。
「小晶,你身上痛不痛?」
巴晶搖搖頭。
「是呀,你身上不痛,可是你原本該痛的,有個哥哥替你痛了,他很可憐,暫時不能回家,得躺在醫院里打針吃藥呢,小晶喜歡打針吃藥嗎?」
巴晶連忙搖頭,這下換她想哭了。
「嗯,因為里面的哥哥替你痛了,也替你打了針、吃了藥,知道嗎?」
她點點頭。
巴鐵錚模模她粉紅色的小臉頰。
「剛剛那個阿姨是哥哥的媽媽,哥哥受傷了,他媽媽很難過,就像小晶有次發燒了,媽媽很難過一樣。」
「那阿姨也會哭哭嗎?」她記得那次發燒,媽媽哭哭了。
「會呀,因為哥哥是阿姨的寶貝呀。」
巴晶低頭沉默了會兒,抬起頭來,圓黑的眼眸里有著坦白。
「好吧,那我原諒她,因為她跟媽媽一樣慈祥。」她天真地說。
巴鐵錚滿意地擁抱小女兒。
就在父女倆正要舉步進入病房探望朱從循時,甫接獲消息而趕來的巴家上下,一下子將他們給攔截下來,大家七手八腳地將巴晶從頭模到尾,從尾瞧到頭,確定她一點傷都沒有才放下一顆懸著的心。
趙小菲抱著巴晶,因過度焦慮和驚嚇,眼眶里蓄滿了眼淚。
她的膚質仍保持著年輕時的彈性與白皙,體態也依然玲瓏未變形,從外表一點也看不出來她已是個年近半百的女人。
只不過這次巴晶出的狀況,已經嚇得她又向實際年齡邁進一大步。
「媽媽別哭,我沒事呀,你哭病房里的阿姨也會哭的,哥哥很可憐,他替我痛,還要躺在醫院里打針吃藥呢。」巴晶說得很順暢愉悅,顯然才十歲的她還不太能了解朱從循所遭受到的是如何的痛苦。
趙小菲望向丈夫。「是那男孩救了咱們小晶嗎?」
巴鐵錚點點頭。「他左手骨折了,我安排他住院幾天療養。」
「應該的,應該的。」趙小菲喃喃地說,她尚未從女兒差點受傷的驚嚇中恢復過來。「那……那我們趕快進去看看他。」抱起巴晶,她迫不及待地想謝謝那位英勇的小男孩。
救了她的心肝寶貝,她一輩子感激他。
巴家一行人魚貫走人病房,濃濃的藥水味和消毒水的氣味撲鼻而來。巴晶皺皺鼻,飛快地捂住嘴和鼻子。
趙小菲將她放下,走向前,不顧朱母的畏縮,滿懷感激地握住她粗糙的手,不停的道謝。
朱從循躺在床上熟睡著,所有人都圍在朱母身邊。
巴晶看著病床上的男生。他的手真的受傷了,被白色紗布捆了厚厚一層,大概有她的大腿那麼粗。
她悄悄地靠近病床,確定他不會突然跳起後,好奇地伸出手戳了戳他包著石膏的左手,並謹慎地注視他緊合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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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閉著眼,但朱從循的意識仍是清醒的,他知道母親來了,坐在他的病床邊,也听到她細微的啜泣聲。
沒用的,媽媽,就算你再怎麼不想讓我知道你在哭,我依然听得到、感覺得到,因為那是他最熟悉的聲音。
想到這,朱從循眉頭一皺,一股厭惡感油然而生,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疼惜與悲憫。
別哭了,媽媽,我們以後再也不用過被那人渣拳打腳踢的生活。
「有本事的話,就去找個靠山呀!老子就不信,現在除了我,還有哪個笨蛋願意無條件的出錢養你們母子倆!」這是張有保喝醉時說的話,伴隨著一頓捶打。
直到現在,他仍然可以聞到那刺鼻的酒臭味和他說話時的鄙夷,以及巴掌落在臉頰上時,那瞬間爆發的尖銳痛楚與麻木。
靠山,沒錯,他跟母親需要靠山,需要靠山來對抗他。而現在,他找到了,比他想像的還要容易。
這就是他救巴晶的目的——得到巴家的注意。
斷了手也無所謂,他相信巴鐵錚不會對他和母親的情況不聞不問的,再怎樣,他也救了他的女兒,那個他冷眼瞧了許久,閃閃發亮,傲慢又愚蠢的小鮑主。
像現在,他就百分之百的肯定,站在床邊不斷玩弄他受傷的手的,就是那位不知民間疾苦的千金小小姐。
罷剛才咚咚的戳他受傷的手,現在竟變本加厲的試圖剝下保護他的石膏。
她完全沒有他是救她幸免于難的恩人的意識,直粗魯的將他的手擺來動去,他一直忍受著一波波襲來的疼痛感,額上都冒出冷汗了,仍倔強的不願睜眼。
像過了一輩子之久,他的手終于得到平靜,不再備受折磨。
朱從循提著心等了會兒。她終于放棄了嗎?病房里那些人終于長了眼,發現她的惡行?
直到病床搖晃了下,他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美,高估了病房里的那些人,低估了巴晶。
病床一而再的搖晃,巴晶的半個身子橫在朱從循身上。
顯然的,她正試圖爬上他的病床。
他忍無可忍地睜開眼,不一會兒,便發現與他呈十字型的趴在自己身上,已靜止動作,並直盯著他看的巴晶。
他隨即移開目光。「好痛!」他痛苦地低叫。
痛苦聲喚回了大家對他的注意力,同時發現巴晶干的好事。
趙小菲連忙跑過去將巴晶抱下,巴晶不斷掙扎著。
「很痛嗎?」巴鐵錚的關心與焦慮全寫在臉上,他抹去朱從循額上的汗。「看,都流了那麼多汗……駱偉,快去叫醫生來。」
「好。」父親一聲令下,在一旁擔心觀望的巴駱偉立刻餃命而去。
「我要躺!我要躺!放我下去,我要睡覺!我要睡覺!」巴晶在母親懷里大吵大鬧。
「什麼話!扮哥受傷了,所以才躺在床上,你跟人家湊什麼熱鬧!」趙小菲低聲斥責。
巴晶開始哭起來,「可是人家想躺嘛……」她嗚咽著說。每次只要她哭,就能得到想要的,她深諳此道。
罷才她在那里弄半天,那個男生連動都沒動,可見那張床一定很好睡,這一整天操勞下來,她也累了,想睡覺,而且她只想躺十分鐘,又沒要他把床讓給她睡。
趙小菲求救的望向丈夫。她對小女兒的眼淚一向沒轍。
巴鐵錚抱過女兒。「小晶要躺可以,可是你躺在哥哥的床上,就要代替哥哥吃藥、打針,你要嗎?」
巴晶骨碌碌的眼楮在父親和朱從循——他的目光非常不友善——身上來回著,似乎正在認真考慮。
「如果我只躺十分鐘呢?人家真的想睡覺嘛!」帶淚的眼楮里閃著祈求,她又祭出撒嬌攻勢。
「就讓孩子躺一下吧……」朱母有些無措地說,巴晶的眼淚讓她不忍。「反正這張病床也大,從循一個人躺也太浪費……」驀地,她住了口,臉色因尷尬而漲得赭紅。「瞧……瞧我怎麼說這種話……巴先生、巴太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詛咒孩子,我的意思是……」她慌忙想彌補自己的失言。
「不不不!」巴鐵錚連忙制止。「是我管教無方,讓你笑話了。」
他嚴厲地眉一皺,將巴晶抱給妻子。「帶她回家!她在這里鬧,從循別想好好休息。」他橫眉豎目地說,眼楮一瞪,就將還想抗議的巴晶給瞪傻了。
也難怪,他從未如此嚴厲的對巴晶過,他對她總是細心溫柔的。
趙小菲一行人才出病房,巴晶淒厲悲傷的大哭聲便伴隨著醫生、護士人內,傳了進來。
巴鐵錚忍著心里的陣陣絞痛,請醫生診視朱從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