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滿懷的枯枝,她扒答扒答的跑回家。
還沒到家門口,就听到木屋里傳出的談話聲。
月夕靠在木門外的牆上,一顆心開始往下沉。她听出在跟媽媽說話的是誰了。
為什麼?他明明說不會來找媽媽打小報告的,而且她都已經三天沒去洋房那里偷听鋼琴了,他們為什麼還要來?
完了,媽媽要是知道自己會趁她睡午覺時,跑去洋房那里偷听人家彈鋼琴的話,一定會打死她的!想到這里,她站在門邊,抱著木柴,張嘴傷心的哭了起來,不過還是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于陸遠遠的就看到女兒不斷的抖動著小肩膀,不禁加快了腳步。
他走到女兒身邊,拍拍她的肩膀,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泥土。
「媽媽又打你了嗎?」不用問他也知道,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每當這個時候,就是他懊悔最深的時候。
自從月夕出生後,他就常常自問,為了自己向往的鄉下環境,與父母親的期望,他自台北回到這個目光狹短、迷信愚昧的地方,娶妻後生子,讓月夕因為一個與生俱來的平凡胎記而受盡歧視、責備和惡毒的侮辱,值得嗎?
千萬個不值得!他深切的後悔著。
若可以重來,他會作一個與當初完全相反的決定,但仍會選擇月夕當他的女兒,讓善良體貼的她在幸褔快樂的環境中長大。
月夕見是父親,有些發慌,也忘了流淚,她急忙搖頭。
「沒……是……月夕……錯……事……」她困難的發著音。
于陸見她急得臉發紅,便拍拍她的頭。
「爸爸知道了,我們進去吧。」他溫和的說,月夕一旋身,縮在他身後。
于陸輕嘆口氣,對她的敏感覺得心疼又無可奈何。
月夕躲在父親的寬背後進屋了。
*****
比貫中坐在谷徹身邊,穿著球鞋的腳不耐煩的打著地面。
沒想到在有錢得要命的台灣,居然還有人住在這麼破的木屋里,風一吹怕不連屋帶人給吹走?他坐在這里,也不禁感到羞恥。
他帶著不屑的目光掃視著屋內四周。好吧,他承認看起來是挺堅固的,但是整體看起來實在是很老舊,瞧木屋中央還有根粗大的直柱哩!而且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和主屋隔離在後的廚房……居然是古早的爐灶!他還以為在這個科學已經進步到可登上火星的時代,已經看不到那種遠古時代的器具了!他想走人,可是他感興趣的」」就是上次那髒兮兮的小表」」那位被「惡鬼烙印」的小女孩還沒出現,而且谷徹又跟眼前笑起來像發情的烏鴉般,嘎嘎叫的黃臉婆聊得興致盎然……驀地,他眼角瞄到一團移動的物體,旋即警戒的盯住,是一個全身髒兮兮不說,還涎著口水、流著鼻涕的小男生正好奇的朝他接近中。
比貫中皺起眉。那小小表若真知他臉上所流露出來的,想帶著一臉口水、鼻涕撲到自己身上,自己會一腳把他踢開。
忽然,小男生轉移了注意力,繞過他跑向門口。
「把拔、把拔!」于陸趁兒子還未將口水印到自己的西裝褲之前,彎腰將他抱起,掏出手帕將他臉上的口水和鼻涕擦干淨。
像個黑影,月夕迅速的從父親的背後竄出,抱著枯柴鑽進廚房。縱使她的動作已經很快了,但她還是能感覺到母親冰冷的視線直追著她進廚房。
「有客人呀。」于陸開口問道,轉移妻子的注意力。他放下兒子。
一得到自由,小于沆便邁著小步伐,咯咯笑的到廚房追姊姊去了。
「呀,這是住在前面那棟洋房里的兩位谷先生,人家特別來拜訪我們的呢!」陳淑妹又嘎嘎的掩嘴笑了起來。
她和附近的太太們常又妒又羨的聊到那棟漂亮的洋房和不曾拜訪過村人的主人,現在洋房的主人不但光臨了她家,而且還是兩個年輕帥哥,一想到明天可以跟那些三姑六婆炫耀,她簡直就得意的想飛上天!于陸分別與谷徹和谷貫中禮貌的握了下手,彼此介紹一下。
相較于谷貫中對陳淑妹毫不掩飾的反感,谷徹就顯得內斂多了。
「兩位光臨寒舍,不知道有什麼事?」于陸開門見山就問,對突然造訪的客人,他雖感覺不到惡意,但還是習慣性的豎起防備。
比徹笑了笑。
「是這樣的,因為我不是本地人,我堂弟又初來乍到。對這附近都不熟悉,前幾天在我家門前看到令千金,想到剛好現在學校放暑假,我們兩家又住的近,不曉得能不能請她當個向導,陪我們在這附近逛逛,好讓我們認識一下商家的地理位置,這樣我們就不必麻煩別人從都市里送東西來了。」他的態度很誠懇,「我知道我這個要求很冒昧,不過我們也不會讓令千金委屈的,在她陪伴我們的這段時間里,我們會依時付給她薪資,好嗎?」于陸的直覺反應,就是拒絕。要他的女兒跟這兩個不知是何居心的男人出去了少痴心妄想了。
「很抱歉……」他正要義正辭嚴的拒絕掉,卻被妻子在桌底下狠狠的給踢了一腳,讓他的話嘎然而止。痛的悶哼一聲。
陳淑妹陪笑的拉著于陸站起身。
「對不起,先失陪一下。」她對谷徹跟谷貫中說。
比徹微微頷首。
她拉著于陸到角落,拉下臉來瞪著不知人情世故的先生。
「這麼好的機會,我們求都來不及,你居然還想拒絕?」她壓低聲音罵道。
「我當然要拒絕,我們又不認識他們,突然就說想請月夕當向導,根本就是居心叵測,我不答應就是不答應!」他用平常的音量說話,甚至更大聲,企圖讓他們知道他的不悅。
陳淑妹朝假裝沒听見的谷徹投去一眼,旋即用力扯了下于陸的襯衫。
「我管你答不答應,那掃把是我在看顧的,我答應了算。」她哼了聲。
「你……」于陸氣得漲紅了臉,真是惡妻難治!陳淑妺眼珠子一轉,微微軟了聲調。
「其實我也是為了月夕好呀,你自己想想,我們村子里有哪個人見到她不是像見到鬼似的?她一個朋友也沒有嘛!你平常去上班不在家不知道,她常常一個人躲在一旁羨慕的看同齡的小孩玩游戲,好可憐呀。
「現在好不容易有兩個外地來的,不知道她有多可怕的人要請她做向導,這不正是她交朋友的好機會嗎?而且看他們那樣了家境挺富裕的,要是他們喜歡月夕,說不定還會帶她到都市去哪!你不是常說如果她在都市,就不會讓村里迷信的人給排斥了嗎?你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她鼓動如簧之舌,想說服于陸。
「月夕會這樣,還不都是你這個做母親的害的。」他雖是斥責的語氣,但听的出來,他已經有些動搖了。
他知道妻子的目的是想讓月夕離開她的視線,再順便看能否與兩個年輕人攀上關系,但不能否認的,她說的話的確是事實,自小到大,雖然有家人,但月夕始終是孤孤單單的,這樣的生活不知道得過到何時,月夕不能這樣一直下去。
可是,月夕到現在還無法流暢的說出一句話,這樣可以為他們做介紹嗎?
不行,他還是不放心。
于陸正要開口拒絕,驀地,身後的褲管傳來輕輕的拉扯。
他回頭,看到月夕正仰頭看著他。
月夕伸出食指指著自己的胸口,「我……去。」「月夕……」原來她都听見了。于陸心疼的撫模她的頭。
「MyGod!原來她是啞巴呀!」谷貫中忽然大驚小敝的嚷了聲,但立刻被谷徹屈起的手肘給狠撞了下胸口,他悶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