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愛凝眸思忖,一瞬間,臉上的表情忽地認真了起來。
金子失蹤,裝金子的箱子卻沒被搬動也未遭破壞?
那一船的金磚、金條沉甸甸的,不拿大箱子裝載還真沒法子搬運。怪了,難道搶匪行搶不圖方便嗎?為啥竟舍棄簡單的方法而要另外費事兒呢?
「這部分確實可疑,」鳳愛抬起臉,勾魂似的嬌媚眸子恰和面前的領隊迎個正著,她忍不住嘲弄道︰「也好,留著你總算還有點用處。」
「謝……謝愛主子……」
驀然間,微濕的土壤像被嚇壞了似的猛打哆嗦……
眾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彷佛感到一陣天搖地動的震撼驟然逼近,才不過須臾光陰,又陸續听到震耳不絕的馬蹄聲。
「地……地在震哪!」有人開始不安地嚷道。
「是……是不是搶匪又回過頭,想……想搶第二次呀?」
「媽呀!俺還不想死,俺還沒討媳婦兒呢!」
大伙兒七嘴八舌,人心浮動,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動給嚇得慌了陣腳。
「夠了,沒膽的全滾回去吃自己!」鳳愛扭頭喝道,神色鎮靜而倨傲,轉身一蹬上馬,提起她背上的雙刀迎向前方。「留下來奮勇抗敵的,回去後帳房領賞。」
才一句話,士氣大振,愛主子的那句領賞……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呀!
「沖啊!沖啊!回去領賞!」
他們快步追上愛主子的那匹栗色駿馬,械斗前的威嚇之辭听來實在異常喜氣。
棒著叢叢野草,鳳愛尚看不清此刻正從西面迎來的「敵人」究竟是何模樣,但隱隱之中,卻又因听到對方一路叫囂著︰「殺呀!殺呀!」的暴戾之氣,間接印證了他們是敵非友的想法。
「殺呀!殺呀!定要殺他個屁滾尿流、肚破腸流不可!」
柳蟠龍身騎赤馬,手握鋼刀,只瞧馬鬃豎立、馬尾狂甩、馬蹄飛奔,那副張狂發飆的模樣恰恰苞牠主子這會兒的模樣真有幾分神似。
一群尾隨在柳蟠龍身後陪著喊殺、喊打的隨從們,個個也學得賣力,深怕吆喝得太小聲,會令大當家的誤會自個兒不夠忠心。
妙哉!妙哉!兩方人馬喊得都挺大聲,但驅使他們努力的動力卻各有不同,一邊是求于利;一邊則是恐于威……
緊接著,兩邊勢力終于沖破阻礙,對峙在一灘淺淺的沼澤地兩端。
鳳愛扯住韁繩,以刀柄磨蹭馬兒的腮頰,暗示牠隨時準備行動,「敢問閣下是路過這兒?還是有備而來?」
「喲!還是個水當當的妞兒呀!」柳蟠龍扁嘴斥笑,撇頭向身旁的隨從們,使了個好不正經的眼色,「千萬別告訴旁人你們大當家的欺負娘兒們,這啊可是她先使壞擋了咱們的財路,知道唄?」
「看來你們這幫搶匪是存心回來找碴的?」鳳愛冷冷一睨,眼中布滿了不屑。
餅分,簡直欺人太甚!搶了金子還不知足,竟然貪得無厭又想再干一票!
眼前這搶匪的裝扮還真是名副其實,一看就是會打家劫舍的搶匪樣。
就瞧這來人騎在那匹赤馬上,頭頂扎了條跟馬轡一模一樣的五彩花麻繩,散下的流蘇披垂至肩,每每隨著他的大動作而甩呀甩的,搖晃不休。
那眉也是,粗粗濃濃的,不正經地猛對著她挑釁兼調戲,看了就惹人生氣!
還有那一雙銅鈴似的大眼也生不對地方,明明就是個土匪頭子嘛,老天爺做啥還賞他那樣一雙看起來如此燦亮的明朗眼瞳?
最可惡的,首推他那落腮胡堆中的一口白牙了哩!哼,當個搶人錢財的盜匪有多了不起的嗎?居然還好意思笑,更惱人的是,還笑得如此毫不掩飾!好象深恐別人不知他牙齒有多白,才故意把嘴笑咧得那麼夸張離譜似的。
討厭!討厭!完全不入她的眼!鳳愛幾乎想尖叫了。
「找碴?」柳蟠龍挑眉吼道,一時激動,竟只听到後面的話,卻漏了前面那句最關鍵的「搶匪」字眼,「是妳這惹事的娘兒們在找本當家的碴吧?也不去探听探听,居然連『蟠龍第一號』的錢也敢搶啊?就怕妳是拿在手上也沒膽量花!」
「呸!髒人干髒事兒。」
就瞧鳳愛忿忿執起雙刀,突地駕馬沖向柳蟠龍,在還未撞上他的人及馬之前,身子騰空一翻,雙刀筆直地朝柳蟠龍腮邊的那撮糾髯交叉一揮--
「再罵呀,倒要瞧瞧你那撮大胡子底下的嘴究竟有多髒!」
完事後,她很故意地甩了甩雙刀,低笑,朱唇輕輕一吹,乘勢將刀鋒上殘留的胡碴給吹掉了。
轉眼間,柳蟠龍彷佛威風不再,兩邊腮幫子上的胡子各被削了一小撮,不多不少,卻剛剛好漏了一丁點對稱的空隙。
他睜大眼瞪著正前方,眼前,這嬌俏的娘兒們菱唇微噘,英姿煥發的神采魅惑著他的雙目;他張大了嘴,喉頭間發不出丁點兒聲音,干干澀澀的,像莫名其妙被卡了顆核子一般,難不成這滋味就是他平日在澡堂中听弟兄們瞎扯的那種什麼「看對了眼」嗎?
嘖嘖嘖,瞧呀,這身子真是俐落得沒話說,那雙刀在她手上,簡直活像長出一對銀光翅膀的鳳蝶,就這麼飛啊飛的翩翩然停在他面前……
完了,完了,這次他鐵定完蛋了啦!
這舞著雙乃的姑娘幻化在他眼前,就好象一塊味道鮮美的女敕羊肉,無奈卻燙得他吞不了口。而她唇畔才剛綻開的那一抹笑,根本和他種在後院里的那株嬌艷玫瑰沒兩樣,一樣美得可愛,一樣多刺扎人。
忽地,身旁有聲兒竄出,躲在他背後畏畏縮縮地提醒,「啟……啟稟大當……大當家的,她……她壞了……壞了您最在意的……」
是喔,他向來最在意的……啊!胡子?!
柳蟠龍這才醒悟,吸了吸氣,作夢一般地伸手朝他的腮邊模去,這一模,氣得他怒火亂噴,所有的綺麗美夢全被燒得精光,再粗魯的話都罵得出口了。
「哇!不要命了,敢動妳祖爺爺我的門面,是皮癢不想留全尸了是哏?看本當家的怎地教訓妳這不听話的臭丫頭!」
鳳愛忍住笑意,不把他的「教訓」看在眼里,任性一睨,瓜子似的下巴仰得高高的,偏不信他能耐她如何。
「來呀,看你能有什麼厲害的本事兒治得住我?要是會怕了你,我鳳愛的名字就倒過來讓你臭罵三百遍。」
鳳愛,倒過來念……愛鳳,怪了?這有啥好拿來當交換條件的?該不會是最新式的整人招數吧?
柳蟠龍拳握鋼刀,齜牙咧嘴的,雖邊動腦筋想著她的話,但卻壓根無法理解。
唉!避他的,听不懂就算了,反正他倆注定要為了這搶錢和削胡子的恩怨在此大拚一場,無論誰輸誰贏都不會給對方好臉色看的,那還浪費精神想這些做啥?
「弟兄們,活動筋骨的時候總算到了,」他揚起鋼刀,在空中兀自揮舞幾圈,再將鋼刀舉至前方,做好下指令的預備動作。「听好,誰敢放過一個,本當家的就絕不饒他!」
「是!大當家吩咐的是!」眾隨從心口一致,都沒膽子惹毛主子。
「听見沒?人家這群不怕死的搶匪不放過咱們呢!」鳳愛優雅地伸展雙臂,讓她兩手中的雙刀先吸取天地精華,好等著待會兒剃光他的大胡子。「甭忘了,只要沒替我丟臉的,將來回去都可以--」
「沖啊!沖啊!沒丟臉就可以回去領賞!」大伙兒爭先恐後,斗志激昂,奮力朝對面沖刺--
「喲,玩真的,那咱們也只好全力奉陪啦!上啊!統統給我往前街沖」柳蟠龍氣勢也不輸人,吼得震天價響,就怕人不知他平常最愛逞凶斗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