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扉一掩,新房陷入一片漆黑中。
一道修長的人影轉過身,正朝床畔悄悄邁近。
「可惡!你這大婬賊!我跟你同歸于盡!」元如願邊喊,邊高舉著燭台要往眼前的腦袋敲下去。
那人輕輕笑著,揚手就握住了燭台。
黑暗中雖看不清,但她能听見他唇畔逸出的淺笑聲,她握緊拳頭,打算抵死反抗。
「我絕不會讓你得逞,早說了,我已許了人的。」
那人取走沉重的燭台,另一掌勾住元如願的縴腰朝他懷里施力一送,遂將她的心跳貼在他的心跳上。
「討厭!討厭!」元如願掙扎著,欲掙月兌被他握住的手,「我討厭死你了!你……你毀了我一生的幸福,討厭……」
她激動極了,越掙扎心就越痛。
認清現實處境以後,那種永不能和載泓相守的絕望感徹底擊垮了她。
「你這壞蛋,奪走我想要的愛……」元如願哽咽道,泣不成聲。
那掌心滑上她的背,溫柔的撫慰她。
好溫暖、好體貼,好象那個她唯一想托付終生的對象。
「我知道妳已許了人的,可我還是想這麼緊緊把妳貼在心坎上。」他說,濃濃的酒味醺上她鼻里。
「是夢……」她口里低喃著,怔忡地望住面前那張幽暗的臉龐。
「如果是夢,我感謝這場夢,讓元如願成了我名正言順的妻。」載泓俯下臉,吻了她。
「真像夢……」她合上眸子。還好,他總會出現在夢里陪伴她。
「瞧,這夢里的一切真實得嚇人不是嗎?」
載泓指尖一彈,轉瞬間,牆邊的每盞煢燭全燃亮了。
她眼眸緩緩微張,眼前竟真的出現載泓明朗的笑臉。
「不會吧?」元如願不敢置信,驚訝地睜大眼又看了一遍。
「不會吧?」載泓學她驚訝的表情,鼓著腮幫子做鬼臉。「難道妳真的後悔嫁給我?」
「嫁給你……」元如願垂下眼簾,困窘地抬不起頭來面對他。
她記得被下了迷藥之後,就讓人架上了屠家大廳行禮拜堂,當時自己腦子昏沉、身子虛軟,完全沒有反抗的余力。
恍惚中,只听到好幾聲炮竹響,廳上好吵好吵,接著,她就沒了意識……
「妳不知道要把妳娶回來有多難啊?」他湊上臉,以鼻頭點觸她的粉頰。「追不到就哄,哄不了就騙,騙不到就只好靠搶的!」
「你……」元如願顫抖地伸掌撫模載泓的臉龐。他是那麼的真實存在著呀!
「不能怪我砸場搶親哪!誰教那豬頭三欺人太甚,我一瞧他那雙肥油手搭在妳腰上,一時間惱火到不行,把他家的牆都踹爛了。」
元如願一听,忍不住破涕為笑。
印象中,屠二龍只要一踫上載泓就鐵定倒霉,載泓嫉妒得連人家的牆都踹爛了,更何況是欺負她的色家伙呢!
睇著他臉上豐富的表情,元如願忽然斂起笑容,又靜靜凝視了片刻。
「可是你的……笑臉沒有了。」
載泓不解。
「就是你……你下的訂禮嘛。」
載泓開心地露牙咧笑,把她往他懷中緊緊攬住。「哈哈,妳看了,所以如願真算是我的人了!」
瞧他興奮的,如此期待著那萬花筒能為她帶來快樂,她越想越愧疚。
她搖搖頭,眼里含著迷蒙的水氣。
「還沒來得及往里頭瞧,它就被屠二龍摔了,我好氣你的笑臉被砸破,一把抓在手心上,全成了碎片。」
載泓听了心疼,執起她的雙手,將它們貼近自己的臉頰。
「如願啊如願,小王可舍不得讓我的少福晉冒一絲絲危險。」
他一動,臉頰輕輕摩挲起元如願的掌心,搔癢的感覺沿著掌心蔓上手臂,一路迅速擴散,攀到了她的心房。
「千萬要珍惜妳自己,就好象我珍惜妳。」
載泓閉上眼,表情虔誠到近乎崇拜,垂下臉將唇落至她掌心間,般柔柔的吻她一遍又一遍。
「我愛這雙手,這掌心里有我娘子了不起的才情。」
他的唇像燃上了火,一蔓延後便燒得不可收拾,將她緊緊纏繞在他的熱情里。
「這世上,怕是再沒有其它的事物能像它這樣降服我。」
「你也……」元如願奮不顧身投進他的溫柔中,「像夢一般降服了我。」
「當然啦,我也愛這嘴唇、愛這鼻尖、愛這耳朵、愛這頭發……」
「嗯,只有你才可以……」
新房中壁燭搖曳,照暖了一雙互相愛慕的人,他和她忘情地擁抱彼此,忘情地激動回吻,忘情地急于褪去身上的紅裳蟒袍……
而房門外也疊了一堆「笑到忘情」的觀罕--呃,听眾。
「哎呀!柳爺,您就好心放了咱家貝勒爺這回吧!再怎麼鬧,今晚也是他的洞房花燭夜耶!」阿騰師被壓在最下頭,苦口婆心盼大家能網開一面。
「廢話!」柳蟠龍馬上送出拳頭招呼他,「就因為他是貝勒爺,本當家才更想瞧一下嘛!」
「對啊,大當家說的是,又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可以瞧一眼『貝勒爺』的洞房。」其它人附和。
「要不,咱們再找別的畫師把這美景畫下來?」
「好耶好耶,這樣子肯定能再大撈一筆!」
柳蟠龍點點頭,瞇起笑眼,眼中已閃出一錠錠金元寶。
「不成!不成!要是讓貝勒爺知道了還得了?」阿騰師搖頭想抗議,但嘴巴被人封起來。「唔……唔……」
嗚,看來,這蟠龍第一號果真是什麼黑心錢都想賺哪!
六個月後
天津禮親王府中花草扶疏,蝶影翩翩,景色綺麗如昔。
一聲駿馬嘶鳴劃破長空,穿近朱門里。
柳蟠龍一躍下馬,連韁繩都沒拴就沖上台階,對著大門狂敲不止。
「師弟,師弟,火燒快出來救人哪!」
斑聳的朱門不動如山,連震都沒震一下。
「開門!再不把門打開本當家就撞進去!」他威脅道。
沒人理?難道載泓忘了只要他柳蟠龍說句話,誰敢開口再吭一聲?不過,他忘了這句話只適用在香河鎮。
「夫君,讓他這樣在門外亂吼亂叫的好嗎?」元如願眉心微微一皺,不太放心地轉過頭詢問道。
載泓含笑點頭,滿意地望著愛妻的美背。
「放心,那門堅固異常,小王特別選了上好的鋼料打造的。」
「可大當家有的是蠻力,再這樣下去,難保不會把門撞破。」
「哼哼,就算師弟我做人體恤,請他在門外練練身體!」他俯,運了運氣後繼續作畫,揮筆之間如行雲流水好不快意。
「要不……」听著敲門聲,元如願斜倚在躺椅上不能專心,心緒一直受到影響。「先開了門听听大當家有什麼急事好不好?」
「專心。」載泓吻了吻她赤果的肩,「要畫出絕世佳作得專心,但,要做好這畫里的美人也得夠專心才行哪!」
元如願噤了聲,撫著肚子不說話了。
雖然知道載泓這人一旦迷上什麼便全然投入,但她實在怎麼也沒料到,他求新求變的步調會如此迅速!
就從這一個月來,他莫名其妙熱中于洋人畫圖的那調調說起吧。
罷開始還好,成天在親王府里晃蕩,找些風景或擺設畫畫也就了事,但隨著他越畫越熟練之後,現在每天只要一起床,就嚷嚷著央求她一定得當他人畫的對象才行。
可這會兒她都已經……元如願模模自己隆起的肚皮。她都已懷了身孕,怎麼禁得住這件折騰人的差事呢?
「怎麼就是差了點什麼呢?」載泓嘆口氣,把筆扔在一旁。「說起這圖,洋人的畫法就是差了咱們一截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