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茱仍僵硬在原地,任由他的一字一語,一遍遍刺痛自己的自尊。
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的背影看似倔強傲然,但他卻有個錯覺,仿佛她隨時會倒下。
宗恪威一瞬間感受到自己的殘忍,卻只是輕輕冷哼,把所有罪惡感給洗淨。
這也不過是對她小小的教訓罷了。
「回去告訴林總,女人絕對搞不定我,尤其是粗野俗氣不堪的女人。」
她……粗野俗氣不堪?除了販賣,她在他心中還是粗野俗氣的女人!
不,她不是……是他存心污蔑她!
陳明茱,你怎麼了,你不該成為木頭人呆呆的被罵個痛快呀!
惱羞成怒,像是找到了支撐自己的力量,她一旋身,有好多好多反駁的話想要傾瀉而出,但,整個停車場上卻只有她一個人存在。
宗恪威留下了所有侮辱給她後,走了!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著,陳明茱拼命的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哭。
如果她哭了,他的如意算盤豈不是成真了!
「什麼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有一天會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全是騙人的!他不是王子,我也不是……公主。」
她不是公主,至少,在他眼中不是。
那又如何呢?就算她無法當公主,她也不該為了一個惡質男人否認自己,她該做的是,做好自己,然後,讓他刮目相看!
「沒錯,我一定要成為一流的女明星!」陳明茱信誓旦旦,一瞬間又恢復光彩,殊不知,心里被刺傷的沉痛並沒有減少一分。
她只是在欺騙自己,不斷的欺騙自己一點都不在意他的話……
沒錯,他不是童話故事中的王子,但,卻是她自行前往人生地不熟的台北所邂逅的第一個……王子。
「陳明茱,相信自己,你絕對能成為一流的女明星的!」在進入飯店之前,陳明茱一遍遍對著自己打氣,然後整理好儀容,拉緊小外套,扣緊胸前的春光後,才進入飯店內。
這樣的她該是和平常一樣精力充沛、勇往直前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那股原本存在的沖勁突然消失了,只剩下質疑。
為什麼質疑?她就那麼容易被宗恪威的話給影響嗎?
不,她夢想中女明星之路才不是他所說的那樣,絕對不是……
同時,經紀人不耐煩的等候她已久。
「陳明茱,宗總裁呢?」
「他走了。」陳明茱簡單明了的道。原本在外面想的一堆道歉詞全在瞬間說不出口。
經紀人還來不及罵人,林總便先聲奪人, 里啪啦的教訓起來。「走了?你就任他走了!我請你來是好好伺候大老板,可不是把他給氣走的!」
「對不起。」陳明茱只說的出這三個字。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厭惡起他說的伺候兩個字。
她當明星的目的是為了表演,而不是在這里浪費時間伺候老板們。
「林總,你別氣嘛,明茱只是鄉下丫頭,她那種人怎會懂得人情事故啊。」另一個寫真女郎,柔聲細語的挨入林老板的懷里。
「你叫珊珊是吧,我啊,最喜歡你這種辣勁了,只要你把我伺候的好好的,我馬上幫你介紹唱片公司的制作人……」
「林總,這可是你答應我的,絕不能反悔哦。」媚眼一眨,珊珊不顧現場還有許多人存在,大膽的輕解羅衫,當眾和他熱吻起來。
一幕幕火熱的畫面看的陳明茱呆了。她的心跳幾乎停止了,不是臉紅,而是憤怒不解。
「你們在做什麼?」她顫著聲音道,似質問。
「明茱,你還不懂嗎?虧你和我們一樣都是寫真女郎。」另一個寫真女郎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旁,取笑道。
什麼意思?
寫真女郎……是用來出賣的嗎?
你不配戴上。一個只會賣弄身體的寫真女郎,不配戴上這麼漂亮的星鏈!
宗恪威凌厲的字詞仿佛在她耳邊播放,陳明茱倒抽了口氣,所有的信念在一瞬間消失殆盡,只剩諷刺!「不,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是哪樣啊?」
「寫真女郎不就是明星嗎?不是只要拍拍照,和導演制片們吃吃飯,就有機會上鏡、出唱片甚至演戲……」好不容易,陳明茱找到自己的聲音。
「寫真女郎就是女明星?哈,真是我听到最好笑的笑話了!」
「沒錯啊,寫真女郎是像你所說的要拍照、上節目錄影,但是,你想紅啊,還是得識時務為俊杰,就像珊珊一樣,用去討好男人才行唷。」
「我們也只是小小的寫真女郎而己,你未免把寫真女郎這四個字的身份,看的大崇高了吧。」
「拜托,明茱,你就真的那麼‘蠢’嗎?」
「喂,你忘了嗎?她家是鄉下有錢的暴發戶耶,當然俗的不得了!」
所有的寫真女郎紛紛七嘴八舌起來。
陳明茱沒有再問下去的勇氣。
原來,她一直在做夢。做了一場自以為當上了女明星,醒來卻是笑話的夢。
她到底在干嗎?
天真的自以為自己當了女明星,以為自己已踏出了一步,然後空懷著無限夢想……然而最後,這全都是騙人的!
「陳明茱,我要開除你——」當初是因為被她的十萬元給迷惑,但現今不如往昔,要是再不快點開除她,恐怕她會補更多樓子。
「隨便你,反正我才不稀罕!」無法再多待一秒鐘,陳明茱情緒失控的沖出酒店,差點和迎面而來的男客人撞到。
「俗女,走開!」
「你說什麼?」無視于對方比她高魁,陳明茱凶悍的拉住客人的領帶逼問。
「我說土包子,穿這麼可怕的衣服是想嚇死人啊。走開!」
又尖又銳的一串話刺痛了她的自尊,陳明茱原有的氣勢在一時之間消失,待她發現淚水不自覺地流了下來的同時,她已被當作圾垃般,推倒在大門旁的地面上。
「唉唷,這是哪來的俗女人啊,臉上化的那是什麼妝,現在可不是七月啊!」
「連發型都像個獅子頭,哈!」
「別理她,會穿成這副德性的鐵定腦袋有問題。」
「是從瘋人院跑出來的吧,哈!」
每個人都在笑她。連她也不自覺的想笑自己。
陳明茱的世界在一瞬間崩裂。
她一直很有自信,然而,現在的她卻感到疑惑。
「我是真的那麼俗氣嗎?」自問著,陳明茱憔悴的自地面上站起,第一次,她沖動的想看清楚自己,于是走到了飯店外附設的公共廁所洗手台的鏡前。
首先入鏡的,是她那頭天生蓬松的自然發發,和系在發頂上的紅色蝴蝶結,然後,是她那張每天必須花上兩個小時以上才完成的濃妝。
厚度三公分的粉、黃色的眼影、藍色的假睫毛、紫色的隱形眼鏡、鮮紅色的腮紅、紫紅色的口紅……幾乎看不出她真實的面容。
眼光接著往下移,是她原本還得意洋洋的裝扮。
這就是她,結果這樣的她換來的只有嘲笑與不堪。
從小,爸爸媽媽和村莊內所有的村人,都贊美她是他們村里最漂亮的美女,所以,她一直對自己的打扮很有自信;來到台北,她也一直認為因為自己的美麗,所以每個和她擦身而過的路人才會多看她一眼。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原來吸引別人多看她一眼的原因,只是因為她怪里怪氣的濃妝和俗氣打扮!
你只是個粗野俗氣不堪的女人!
「我,真的是粗野俗氣的女人嗎?」憶起了宗恪威旋繞在她心底的話,陳明茱僅存的信心已成了傷心,眼淚似流水般源源不絕的落下,和濃妝攪和在一塊,好不可怕。「好丑……真的好丑,我怎麼會化這種好丑的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