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看著雅如的背影—發起呆來。
她走了,自己其實是高興的,她很不喜歡想象,藍易星睡在她的床上;她連藍易星抱著意璇都有一點忌妒。認識這麼久,他連嘗試抱她一下也沒有,他的懷抱有多溫暖,她根本不知道。
可是看著雅如落寞的背影,她心里又有一點難受。
第七章
餅沒幾天,蘭到藍易星的公司上班,做業務部的一個小助理,人事部保密功夫做得好,沒有人知道她是老板欽點的員工。
就算有人知道,也沒人在乎,雖然說員工的薪水是秘密,不過總有人會想辦法知道,兩萬塊錢一個月,還含全勤車馬伙食津貼,不是一個會令人忌妒的數目。
藍易星不特別禁止辦公室戀情,但是他自己始終置身事外,對於,他算是嚴謹得過了火,他私底下有女人,但是那個女人很安份,自始至終未浮出台面。對於老板的感情世界,員工們可以說是完全不懂,只知道他離過婚,有一個小女兒;對於他們,一直有著既深又長的距離。他不苛、也不算溫和——有錢的大老板,理所當然就該有一道牆隔住他們。
在上班的時間,他不曾找過蘭。
蘭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個性不錯,又肯學習,業務部以男生居多,每個人都喜歡照顧她、教導她。
對於這一點,藍易星是不太高興的,可是得怪自己,當初跟人事部沒講清楚,蘭的學歷不高、薪水不多,工作又不太累的,好像只剩下業務部。
搶手的業務,兩只手跟兩只耳朵都不夠用,電話響起來全部找他,客戶的約一天排了二十五個小時;可是閑的業務,坐下來泡茶聊天,也是過一天。
蘭學不到頂級業務的精采,不過閑閑的業務,也花了很多時間教她許多事,她什麼都不會,念高中時都沒學會電腦,要教她,多的是機會。
她學東西慢,連小芳都會生氣,背英文要用注音的,不過業務部的男生耐心很多,不會對她發脾氣,只是在教她的時候,習慣靠得很近,有時踫個肩膀、拍拍頭的舉動也有。
她不太喜歡,也不好說什麼,一則,她十分珍惜這個工作,不想鬧出事端,給藍易星失了面子;二則人家搭個肩、拍一下頭,說是騷擾,又好像有點嚴重。
只好自己注意,人家靠近了,就退後一點,這樣的事,她沒跟藍易星說。
藍易星知道了,心里很氣惱,偷偷惦記著,誰對她毛手毛腳,就叫他卷鋪蓋走路,別說是個吃閑飯的九流業務,就算是topsales,他照炒不誤。
苞蘭之間,沒有什麼進展。
他自然喜歡著她,也覺得她多少喜歡著自己,徒長了她十幾年,不會連這樣的智慧也沒有,可是,年齡的差距,卻像腳鐐拷著他,讓他舉步維艱,她吸引他的地方,也是他最害怕的地方。
對他來說,她甚麼都是好的,怎麼樣看都覺得她可愛無比,喜歡的不只是她的臉蛋、她的青春,還有她寂寞的心,這是一種突然,在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讓她像樁子似的給打進了心里。夠變態、夠戀童,他承認,他罵過自己,也遏止過,不想讓它發生,可是不由自主,說是一見鍾情,遜到連自己都知道不行,可是不由自己,就是那麼突然。
對她來說,他好在哪里?有錢嗎?她不在意這個。那麼,自己究竟還剩下什麼優點?
溫柔體貼不難,可是想要懂得她這年紀的女生在想什麼、要什麼、說什麼、興趣什麼,都像一道道鴻溝橫亙在他的面前;他不是一個自卑的人,但是在她面前,他驕傲不起來,他也忘記了什麼是自信。
戀父情結?
這四個字變成他最怕踫觸的字眼,這肯定是這世上最恐怖、最不人道的一種情結了,因為,這有可能是她今天喜歡他,明天卻變成討厭他的一種情結;這一種情結建立起來的戀愛關系,無疑是如履薄冰,讓人連踏的勇氣也沒有。
他膽小嗎?
是的,是的!他這種年紀,跌進冰水里,保證心髒病發,藥石罔效。
所以他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沒出息跟懦弱到連自己都唾棄。
所以他只能咬著牙,偷偷地開除覬覦她的宵小,再擔心受怕,哪天出現的不是宵小,而是白馬王子,他怎麼辦?
含著淚祝福她?怎麼可能?
孬呀,太孬了!
對於他的龜速,住在台中的恰女人極度不滿,用比他罵自己還要殘酷無情的話罵他︰
「我看你是牙齒掉光了,什麼都咬不動;手廢了,什麼都提不起;心也殘了,佔著毛坑不拉屎!我看你媽媽忘記生膽子,反而多生了鳥蛋給你了,你算是什麼男人?你快點投胎去當太監好了啦!」
有膽這樣侮辱他的,她是天下第一人;最口無遮攔的,也非她莫屬。他乖乖地拿著話筒任她侮辱,因為她是蘭最愛的表姊,因為她年紀輕輕就喪夫很可憐,因為他媽的——
她講得一點都沒有錯!
「那你要我怎麼樣?」他忍住氣,不恥下問。
「什麼叫做『生米煮成熟飯』,你听過嗎?離古人比較近的老家伙。」
「蘭還小,我不會這樣侮辱她,我要徵求她的同意。」
「那留給別人侮辱好了,你在龜毛什麼?」
「她是你表妹!」
「所以我關心她,浪費長途電話錢打給你,不然我吃飽了太撐?」
「你還鼓勵她婚前性行為?」
「你沒做過啊?大驚小敝。」
「蘭很單純。」
「說得也是,像你這種離過婚、帶著拖油瓶的老男人,靠近她五百公尺都會輻射污染她,既然這樣,你乾脆斷了痴心妄想,把你公司最有為的年輕人介紹給她,也算做了一樁好事。」
他沉默了。不願意,怎麼都不願意!
他開始考慮結束公司,帶她到無人小島,讓她看不見任何一個年輕有為的優秀男人。
這樣,他得先去買一座小島,或是一座荒山才行。
「你不要以為你沉默,我就猜不到你腦子里的變態思想;你以為逃到深山就能令她愛上你?我實在為你公司的前途感到無比憂心。」
「你什麼時候變成我肚子里的蛔蟲了?」
「好說。」
「我要怎麼做?涎著臉跟她告白?」
「為何不行?這個時候你還要什麼格?」
「不是格的問題,我怕她年輕,做了錯誤的決定。」
「知錯還不改?我看你根本沒救了,算我白打電話,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
小芳氣沖沖掛了電話。
藍易星拿著話筒,呆得忘記掛回去,不是因為小芳的教訓,只是一時怔愣得失了神。
「爸爸,你為什麼拿著話筒不講話?」
藍意璇放學回家,很好奇地問他。
他放下電話,將女兒抱在膝上。意璇快十歲了,個子還是很嬌小,身上常常青一塊紫一塊,被同學撞的,因為她挑食,沒有營養,風一吹就倒。
風一吹就倒的,也不止是這一個女兒,他同樣沒轍。
「意璇喜歡爸爸嗎?」
「最喜歡了。」
「爸爸是老頭子啊。」
「是老頭子也很帥,爸爸是世界上最帥的老頭子。」
他有點哭笑不得,這種贊美听起來好像不是那麼令人打心里感到高興。
「意璇,記不記得蘭姨?」
「什麼蘭姨?」
「心蘭阿姨啊,你見過的。」
意璇點點頭︰「是蘭姐姐,不是阿姨。」
女兒理所當然地糾正,讓他的哭笑不得當場少掉一個字。
「爸爸,你的表情真怪,人家欠你錢喔?」
「你知道什麼?我問你,你喜不喜歡蘭……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