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沒有回答,她連忙又說︰
"我發誓不是故意的,可能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你介意再告訴我一次嗎?"
"晴人。"他說。
"你說什麼?"
"我叫晴人。"
"厚!你吃我豆腐!"
"我沒有。"
"我還梁家輝咧!哪有人說自己叫情人的。"
"我的晴是晴天的晴,人類的人。"
"喔,晴人喔。"她為自己誤會他感到羞傀。她到底是怎麼搞的?面對一個陌生的舊識,就失去了平日的伶牙俐嘴,這絕不是她李娃兒一生中最佳的表現,她日後鐵定要為今日的失態感到羞愧萬分!
"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
"不……"她尷尬地笑。"或許有一點啦,不過,你的名宇還真特別。"
"我姓薄。"他又說。
"薄?"她楞了一下。"是很薄的薄嗎?"
他點頭。
"有人姓薄啊?"她自己問自己,突然想到有個新聞男主播姓薄,的確有薄姓的,可是薄?"那你的全名不就是薄晴人?"
"是。"
"哪有爸媽會給兒子取這樣的名字啊?"
"我媽媽取的。"
"你媽媽是不是給你爸爸拋棄了呀?"
話才月兌口而出她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李娃兒你這死白痴,你今天究竟吃錯什麼藥,哪壺不開你提哪壺啊?
"可以這樣說,但我爸爸不是故意的,他是出車禍死掉的。"
"喔。"真的很難再說什麼,因為很怕再說錯什麼。"所以你媽媽才幫你取名薄晴人?"
"嗯,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李娃兒听得出來他的無奈,很想安慰他,又想不出好听的話來。
"你可以多告訴我一些華僑公學里的事嗎?我最後一年轉學了,沒有讀完它。"
"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像丑小鴨一樣,離開以後突然變天鵝啊?"
"並沒有。"
"你是說你小時候就這麼好看,然後一路帥到底嘍?"
"我沒這樣想,可是,由小到大,我的外表確然變化不大。"
"可是,沒有理由你這麼搶眼我卻一點印象也沒有啊!"
"如果一個人存心要忘記一個人,或許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事。"
他的語氣很艱澀,臉色也有點蒼白,還是他原本就白?那幾乎透明的膚質下微可窺見的淡青色血脈令她有一種懷念的感覺,似乎她在很小的時候,也曾如此近乎著迷地看過。
"我才不會!"她有點怒意,她是這樣健忘的人嗎?"我告訴你,我在華僑公學時可是率有一個兩千人以上組織的頭兒耶,每一個組織成員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是嗎?"他似笑非笑地令她感到莫名的礙眼。
"你懷疑啊?"她說︰"前兩千個就不必說了,我連最後四個也清清楚楚、倒背如流呢!"
"哪四個啊?"
看來他真是存心要挑釁她的權威,她豈可示弱?
"好吧,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問了,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吧!第二○○五號萬寶路,二○○四號沒希望,二○○三號豹子,二○○二號豹子。"
"原來你們組織有兩個名字里同的人啊。"他笑得有點涼。
"才怪,組織里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可是叫豹子的人確實出現兩次。"
"是嗎?"她難道真的得了老年痴呆癥?"不對,豹子只有一個!喔、我想起來了、二00二號是別人。"
"別人是誰?"
"別人……"李娃兒絞盡腦汁地想,可是愈想想愈想不到,這就好像平時你熟悉的人事物,突然之間被際遺忘了,可是又知道自己明明記得,卻怎樣也記不起來。"我忘記了,可是我還記得他的樣子,如果讓我看到他,我就能夠想起他是誰了!"
"你騙人。"他冷冷的說。
"我沒有,我才不會騙人!"她急著說,不懂他為什麼看起來好像生氣了?"你一定也有這樣的經驗,很久沒有看見的人,在路上遇到,你明明記得他的臉也知道他是誰,卻叫不出他的名字。"
"那是對很久沒有見到面的人,而且那樣的人在你的心中一定不是很重要,正常的人是不會把生命中重要的人遺忘的。"
"晴人,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他楞了一下,才發覺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讓情緒失控了。他低下頭。是自己叫她忘記他的,可是他沒有想到會是這麼難受。
"晴人,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你沒有說錯和做錯什麼,都是我不好,把氣氛搞僵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繼續告訴我學校後來發生的事好不好?"
"後來?後來也沒發生什麼事啊,總之,就這樣畢業了。"
"你的組織呢?"
"喔,那個啊,上大學後就解散了,除了那三個死忠的下屬還黏著我不放,簡直就像濕面團一樣,甩都甩不掉。"
"可是你很喜歡他們?"
"嗯。"她點點頭。"萬寶路追我姊姊好幾年,搞不好成為我姊夫,這像話嗎?沒希望繼續念碩士班,而豹子……"她笑。
這笑,刺眼極了。
"他怎樣呢?"
"他喔,他一畢業就說要搞一個牧場,養幾頭牛、幾只雞的算牧場嗎?也沒有錢請員工,我想賺錢投資他的牧場,搞得有聲有色。"她的眼楮亮起來。"將來會有新鮮的牛女乃可以喝,還有自己做的好吃起司,我可以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在原木走廊上曬太陽,還想養一匹跟小馬一樣高的大丹狗,騎著它去逛牧場。"
"你對他很好啊。"
"他對我才好咧!"她想起第一次將豹子踩在地上時的得意往事,不禁笑出來。"他小的時候經常欺負我,直到有一天我打架贏他,他從此就听我的話。我知道他其實是很強的,早就可以扳倒我,他卻始終沒有這麼做。他不像阿路買東西討好我,也不像阿望嘴巴甜得逗我開心,可是他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我。"
"你喜歡他嗎?"
"不。"她搖頭。"不是那種喜歡,比喜歡更喜歡,豹子他是特別的。"
他沉默了,並且明顯地看得出來他不開心。哎哎,她又說錯了什麼話?這位薄先生,似乎不是很好相處呢?難道外國人的思考模式比較奇怪,她不知不覺踫觸到他的忌諱?
這是不可能的,她在國外長大,總不會犯到言語上的忌諱吧?
"對了,你說來台灣工作,是在哪里做事?不介意我這樣問吧?我只是好奇,畢竟南非不是很近。"他終于又接起了一個話題。
李娃兒于是告訴他和羅老爺于相遇的經過。
"這豈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我也覺得耶!』李娃兒沾沾自喜。"你知道嗎?同一屆的畢業生,沒有一個像我這麼本事,可以領這麼高的薪水,除非家里原本就有錢的人。"
"你真了不起。"
"是嗎是嗎?"她迭聲問他,他的贊美特別的受用,比沒希望說出來的話還動听百倍。
"羅千紘他很帥,一雙眼楮迷死所有女孩子,你一定很高興在他身邊工作。"
"拜托,絕對不包括我!"她大聲否認。"他的風流情史,拍成六十集的連續劇還嫌太短哩,我最討厭公子了。"
"他結婚以後,行為收斂很多。"
"是啊,說的好像你跟他很熟一樣。"
"我是認識他。"
"真的?"
"嗯,生意上有往來,年紀也差不多,就走得比較近。"
"你也是生意人啊?那你怎麼這麼閑?"
"今天是我生日,沒人慶祝,自己給自己放一天假。"
"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