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我很心疼。
「我想要叫你等我,可是我不敢承諾,如果我什麼都做不到,又怎麼能夠要求你守著一個心理殘廢的人?」
我抱住他。「我不準你這麼說自己。」
「小星星,我好了,我的心理輔導師說,如果我還有愛人的感覺,我就可以再去愛人,在悲傷的時候,就不會迷失自已。」
「七央?你愛我嗎?」我抖著唇流下淚來。
「那一個夜里,我曾經謝謝你陪伴我,記得嗎?」
「嗯,可是那之後你就走了。」我淚流得更凶。
「對不起。」他將我拉進懷中,我才發覺他也微微發著抖。「其實我到台灣,是想見見爸媽生長的地方,還有想要見見你。」
「想見我?」
「你跟我想像中一樣可愛,甚至更可愛,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好喜歡你。」
「好喜歡我?」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媽啦!打死我也不相信那是一種喜歡的情緒!
「我內心很激動,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激動,這是我第一次如此喜歡上一個人。」
哇咧听他在唱國歌!莫非我是哪里秀逗,記憶中誤差怎麼那麼大?
「等等!你為什麼說你想要見我?」我呆滯的頭腦終于開始運轉。「你!你!你!」
我食指指著他,指尖像柏金森氏癥般抖著,好久,才迸出一句話。
「不要告訴我你就是神奇的杰克!」
「還會有誰?」他聳聳肩,這要命的、該死的美式不在乎。
「神奇的杰克?」我尖叫。
「我以為我已經暗示得夠清楚了。」他很無辜地說。「我的英文名字是叫杰克沒錯,但我可沒有冠上神奇的稱號。」
天!這真是太神奇了!我還能說什麼?
我喘了好幾口氣,才能夠開口對他說︰「你知道剛開始我很討厭你?」
「那真的令我好傷心喔。」
「你!你還騙我什麼事?」
「其實我除了唬弄敷衍你,說話此較不坦率之外,我真的沒有騙你什麼事。」
「你還敢說。」
「小星星,你實在很可愛,不捉弄你我會覺得好對不起自已,這叫情非得已、情不自禁、情到深處、情有獨鐘。」
「去你的情非得已、情不自禁、情到深處、情有獨鐘啦!再去學三十年中文再來跟我挑戰!」我氣極了!我以前對他的評語一點兒也沒錯,他這麼喜歡我都還能夠騙我耍我,而且一丁點罪惡感也沒有,外星人抓了他,地球人鐵定安心了。
「別氣嘛!」他沖著我笑,霎時我立刻心智渙散。古時候人們稱此為中了迷魂散,如果在現代,就像吃了FM2加搖頭丸加威而鋼吧?
這三種藥吃下去會變得怎樣老實說我也不了,但後果肯定嚴重就是了。
就像我現在,被他用一種叫做破天荒頭一遭燦爛無比的笑容迷得忘了我是誰而誤入敵營,然後不知不覺吃下用深情眼神做的餌,接著被一張叫做一吻奪命的唇網住,夠慘了吧?
但是慘得很大四x,比在路上撿到S11之四小童看地球儀跟背後靈看顯微鏡——一千元紙鈔,還要高興萬分。
餅了天荒地老的時間之後,他才將我放開。
「小星星,謝謝你讓我遇見你,謝謝你讓我愛上你。」
他講的很誠心,聲音也很有感情,可是我卻很可憐兮兮地說︰「可不可以不要謝啊?」
「很難辦到耶。」他有點為難。「我盡量試試看。」
我一頭霧水地望著他,良久、良久……
「你……」我脹紅臉,真的,沒錯!外科醫師的腦漿是黃色的……不要懷疑!
他賊賊的笑,將我拉進懷里。
「我告訴你喔,一對男女、兩人同床、三更半夜、四腳朝天、五指亂模、六毛露出、七上八下、久久一次、十分滿意。」
他看著我,一副是我起的頭的模樣,真不知道他去哪里學得這麼稀奇古怪、不三不四的話?看著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
也罷!
誰讓我遇上他……
只有認栽!
那一夜
我不能對你訴說,
在深夜的、床上,我躺著流淚,
你的存在像搖籃一樣,
使我疲累。
你也不能對我傾訴,
終夜不眠,只為了我。
引述自里爾克之馬爾泰手記
那是從心底傳出來,很溫柔的感覺,當他擁有片刻好夢的時候,他會想起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他仿佛作了一個很悲傷的夢,一個很重要的夢,可是當他醒過來的時候,卻忘記了夢中的情節,也錯過了彼此相遇的時刻,可是,那是死也不能忘記的事啊……
「媽?是你嗎?」
「七央,媽咪最愛的七央。」
「媽咪,我為什麼要叫做七央?」
「央有請求的意思你知道嗎?」
「不知道。」
「媽咪為你取名七央,是想向上帝要求七個願望。」
「哪七個願望?」
「媽咪希望你擁有平安、健康、快樂、榮耀、還有愛。」
「只有五個啊?」
「第六個是奇跡。」
「奇跡?」
「希望在你生命中,能夠有一個改變你生命的奇跡。」
「自己的命運該自己決定,我才不需要奇跡。」
「七央,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所以你比別人更需要奇跡。」
「我不懂。」
「有一天你一定會了解,就像媽咪和爹地相遇,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奇跡。」
「那第七個呢?」他注意他媽咪只說了六個。
「第七個啊?」他媽咪眯著眼笑的好溫柔、好神秘也好滿足。「你猜不出來嗎?」
他搖搖頭。
「第七個就是你自己啊!」
「我?」
「你是媽咪最愛的人,也是我向上帝請求來最大的珍寶。只要有你,媽咪一生什麼都不求了。」
「媽咪你騙我,你最愛的人其實是爹地,第二才是愛我。」他笑著反駁他媽咪,他的爹地和媽咪非常相愛,他根本不介意做父母心中的第二位。
「七央,你說錯了。」他媽咪很溫柔地模模他的頭,縱使眼前的小男孩只有七歲,但是他太聰明了,她用大人才會明了的深度對他說︰「你是爹地和媽咪心中共同的第一位,做父母的永遠愛自已的孩子比愛自己多好多、好多。」
「七央!」
他很快轉頭過去看。
「爹地!喔!爹地!」
他沖進父親的懷中,讓他抱著他旋轉。
因為是家中唯一的小孩,他一向比較會撒嬌。
「你在跟媽咪談天啊?」
「媽咪告訴我名字的由來。爹地,為什麼我還要有一個中文名字?同學都只有一個名字不是嗎?」
「因為爹地和媽咪是中國人啊!」
「可是我是美國人?」
「你要記住,你還有一個國家,雖然很遙遠,可是那里就像我和你媽咪一樣,跟你有切不斷的血脈。」
「土地怎麼會跟我有切不斷的血脈?」
「因為那里是我和你媽咪出生長大的地方,難道你不喜歡我們成長的地方?」
「不,我喜歡那個地方,因為爹地和媽咪。」
他爹地呵呵地笑。「希望有一天,你喜歡自已的祖國不會是因為爹地和媽咪。答應我,有一天你會回去看看自己的國家。」
「爹地我答應你。」
這樣溫柔的聲音,為什麼讓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呢?
是不是已經太久沒有听過他媽咪和爹地的聲音?
為什麼生命的夭折是如此輕而易舉?
可是無法解月兌的活著對于滿身罪惡感的他卻極困難,心靈深處的那莫名的折磨仿佛無窮無盡無法休止,這生命中太大的摧殘使他愈來愈疲憊的身軀顯得過于沉重,使他夜以繼日地喘不過氣來、無法喘息,那巨大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內心深處的闃黑陰影蒙頭罩來,暗夜的晨曦來得如此之慢,等待救贖的機會卻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