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然叫誰刷?更是廢話。
「等一下。」林七央突然說。「朱醫師你當刷手,讓她當流動。」
朱醫師只好走出去刷手。
「孟曉星,你負責放音樂就好,這個工作也很重要。」
「喔。」我呆呆地應他,這時的林七央看起來很溫柔。
我早承認他長得好看,只是個性不好,像這樣的男子如果溫柔起來簡直是一種犯罪行為,會要人命的。
朱醫師進來後手術立刻開始進行,我很盡責地調著收音機頻道,正好在放一首英文老歌︰Idon'twanttosleepalone……
「我不喜歡一個人睡,留下來陪我,別走開。
再陪我聊聊吧,真想多了解你一點;
我伸手觸模你,所有的煩惱憂愁都將拋在腦後。
我用我的方式愛你,我吻著你、你也吻著我……
苞我結婚,讓我和你一起生活,相愛是件美好的事。
正如同有個男子在歌中唱著︰陪我度過漫漫長夜吧!
當你以為沒有人在乎你時,孤獨將使你頹靡不振,
那時請靠著我,我也會依靠你,我倆將會攜手共度。
我不喜歡一個人睡,想到有人如此,真是可悲;
不!我不喜歡一個人睡,沒有人喜歡這樣,你呢?」
這首英文老歌我以前听過很多次,所以知道它是什麼意思,可是沒有一次這麼有感覺,像要直指心里。或許是這樣一個特別的夜晚,或許是如此靜謐的氣氛,或許是有一個特別的人。
第二天我休息一天沒有上班,也錯過再一次見林七央的機會,想要再見到他,必須等下個禮拜,而那也是我在開刀房最後一個禮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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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禮拜我依然沒有見到林七央,他仿佛自地球上憑空蒸發了一樣。
當然我了解一個人是不會無緣無故失蹤的,可是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實習護士,又有誰會告訴我那個大大主治醫師的行蹤呢?
而我此刻的心境已經不可和剛進手術室時同日而語。人的心真的很奇怪,明明很討厭的一個人,他並沒有什麼改變,自己卻怎麼會變得一點都不討厭他?甚至還期盼能夠與他見面?
離開手術房的那一天,葉珣和文宜學姐對我都算不錯,校長和帥哥醫師也跟平時沒什麼兩樣;實習的學生來來去去,就像候鳥般短暫地停留在屬于他們的土地上,等到這一批走後,下一批又來報到,這麼多的人,他們記得的有幾人?
而林七央呢?他可會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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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醫院最後實習的一站是嬰兒房,等這一站實習完就要離開這個醫院換到下個醫院了。
嬰兒房是一個封閉的空間,那里的學姐比開刀房的何止恐怖萬分,你看現在我們十個人聚集在更衣室,有兩個同學抱著肚子蹲在地上,不是吃壞肚子或是大姑媽報到,只是緊張性胃痛。
「小星星,我肚子好痛,好像快要吐了。」鳥兒說。
「我不行了,我要去上個廁所。」小潘潘話一說完就以跑百米的速度沖進廁所里去解放她的緊張。
為了什麼這麼緊張?
大哉間!
因為嬰兒室的學姐規定每日上班前十分鐘要與我們meetineg。
這個meeting我們姑且稱之為「史蒂芬金之十分恐怖邂逅」,十分指的是最漫長的十分鐘。
有多恐怖?
史蒂芬金大師在接受訪問時,曾經把恐怖分成三個等級,由低至高分別是惡心、驚嚇和恐懼。
低層次的惡心想吐已經在更衣室體驗過了,現在學姐一字排開和我們面對面,其冰冷媲美南極千年寒冰層的眼光和面孔也早就把我們驚嚇得全身起雞皮疙瘩,而真正的恐懼即將開始。
「胎血循環的流程?」
「保溫箱嬰兒的護理?」
「黃疸值多少是異常?照光要注意什麼?」
「嬰兒有哪些反射?」
「法洛氏癥候群是什麼?」
「什麼是嬰兒危急的征兆?緊急處理為何?」
「……」
一氣呵成的問題正如滔滔江河綿延不斷,請君听一首歌︰如果你是一只火鳥,我願是那火苗,把你燃燒、把你圍繞,燃燒吧火鳥……這首歌正可以表達出我們被烈火煎熬的痛苦,只不過我們不是火鳥,而是火雞,火鳥被燒了之後可以獲得重生,火雞被烤熟了就只能被拿來吃,之後再化為對方的養分和糞便而已。
我們僅能懷著戒慎恐懼的心仔細聆听聖意,再小心翼翼地回答。
可惱的是不管回去有多用功,臨場的時候常常因為恐懼而導致腦中一片空白,加上學姐不時會提出我們未曾接觸過的情況題,常常把我們電得「淒慘落魄」,然後她們再以凶狠惡毒的眼神兼之口吻,毫不留情地貶低指責我們的人格、過往的努力、墮落的學習和生活,及對國家幼苗的輕忽怠慢,乃至對全世界的危害之甚,使得我們早上的「邂逅」總是灰頭土臉地不歡而散,才開始一天忙碌的工作。
「核桃,姐姐來了。」我抱起超級可愛的小女娃,撫平內心的傷痛。
核桃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孩子。
一般剛出生的新生兒都是紅紅皺皺像個小老頭或怪猴子,不然就是黑黑黃黃、頭殼因生產而過度拉長變狀的異形,可是核桃的皮膚白里透紅、頭形圓滾、長相美麗、烏黑的頭發微卷,比洋女圭女圭還漂亮。因為我第一天照顧她的時候,她哭得很淒慘,大大的眼楮都哭腫了,所以我叫她核桃。
「學妹,不要一直抱嬰兒,她會養成依賴心。」
「喔。」我把核桃放下,才一轉身,就听到學姐說︰「這個女圭女圭好可愛。」
一回頭,學姐手中抱的不正是我的核桃?還好幾個學姐輪流抱,哇咧差一個字就不是純潔!誰叫我人在屋檐下呢?
我只好認命地去幫寶寶們量體溫、擦扁ㄅ一ㄢ、換尿布、喂女乃、幫照光的寶寶翻身,這就是我們一天的工作,還要寫護理紀錄。除了早上恐怖的邂逅外,在嬰兒室的日子可說十分制式化。
其中我最喜歡的就是喂女乃的時光,我們可以把寶寶抱到喂女乃室喂女乃,家屬和喂母乳的媽媽也會來此喂女乃,有些是第一次當爸爸,看他們慌亂笨拙地喂著牛女乃的模樣很好笑。
喂完女乃之後,要幫嬰兒拍背讓他排氣。
「你會不會拍得太大力?」一個爸爸擔心地問,他說寶寶這麼小,仿佛一用力就要碎了,他連抱著都是誠惶誠恐。
「我是利用空壓震動幫他排氣,聲音听起來很大聲,其實並不是很用力,幫助寶寶打嗝他才不會脹氣。」我弓起手掌示範給他看。
來到這個充滿小天使的環境,人也會變得比較溫柔,但是小天使變成小惡魔的時候也很可怕,尤其是他們還會有群哭反應,就像貓狗大戰,此起彼落,頗讓聞者心驚。
很快的,第四個禮拜來臨,轉眼我們又即將離開這個恐怖邂逅之處,掰掰了學姐們,我韃韃的馬蹄是個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想到要離開這里,除了解月兌之外還有一分不舍,一種對某人的牽掛縈繞在心底,若有似無地仿佛在提醒我一種未知的情愫正在醞釀。
也許我真的喜歡他吧?
不知道為什麼,情感的產生有時就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知道是一種思念,這思念的征候有許多型態,說不盡是億著分明下筆難。
我本想找杰克說說心事,盼身為異性的他能為我釋疑解惑,可不知他怎竟也消失無蹤,下落不明了好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