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決不是在耍什麼小脾氣。皇上不能接受我的想法,我也不能接受您賜予的後位。請皇上自己斟酌著辦吧。」是他自己要她說真話的,等她說了,他又斥之為無理取鬧。她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與他真誠溝通。要殺要剮,都隨他去吧。
他要想好好談談的,怎麼最後又搞成這麼僵硬的局面?龍行雲看著蕭若君一臉的決然,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罷了罷了,他承認他奈何不了她。她想要怎樣,他盡量順著她就是了。
「如果朕收回成命,我們還能回到以前嗎?」雖然她是他惟一中意的皇後人選,但她不願,他也不能再勉強,他只要回復以前那種快樂和諧的生活就好。
「可能嗎?」她回頭,唇角扯出一絲笑紋,但笑意卻並沒有到達雙眼。現在這樣也只是維持一個平靜的假象。即便不去正視它,問題與矛盾也仍然存在,總會爆發的。掩耳盜鈴根本沒用。
她投射過來的目光像一支利箭,投射得他無所遁形。這女人總是能讓人對她又愛又恨。不可能又能怎麼辦呢?他也知道這樣自己騙自己解決不了問題。但他既舍不得放開她,又不可能做到她的要求,左右為難。
「朕餓了,叫小翠傳午膳吧。」龍行雲在蕭若君疑惑的目光中走向一端的椅子坐下。可不可能就交給時間來驗證吧,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是想專寵她一人,這和只有她一個女人沒什麼區別。
第八章
正月十五•上元節。
依照習俗,家家戶戶都要擺宴、賞燈、放煙火,後宮之中也不例外,只是場面要比尋常百姓家大上許多而已。
懷胎四月,蕭若君微凸的小骯早已連厚重的冬衣都掩飾不住,更何況龍行雲早已在年節的慶典上將她懷有龍種的消息昭告天下。
而龍行雲與她,也在那日的爭吵之後,表面上恢復了以前的關系。他依然習慣于在她的宮中用膳、過夜,也依然不曾寵幸過其他的宮人。她蕭若君,依然是他的愛妃、寵妃。
如今,後宮之中都在紛紛猜測,德妃娘娘如此受皇上寵愛,又懷有皇家的骨肉,極有可能成為未來的皇後。于是,後宮的大小太監,宮女益發對她恭敬起來,大多數勢力微薄、不受龍行雲重視的宮妃,也都有事沒事地跑來永和宮和她套近乎、獻殷勤,連那個最為傲慢的江嫚平也放段向她示好,隔三差五地拜訪她一下。
就連作為她貼身侍女的小翠也對此深信不疑,整天都是喜滋滋的,為自己的主子高興。其實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永遠也不會有成為皇後的那一天,除非……算了,哪有什麼除非呢?皇帝擁有三宮六院,這是古來便已有的規矩,並一直沿襲至今。縱然史上也曾有皇帝專寵一個妃子直至駕崩,可也從沒有為一個寵妃而驅逐整個後宮的先例。她不該心存奢望的。
「娘娘,您怎麼還不快收拾一下,皇上待會就會派人來接您去御花園賞燈啦。」小翠從門外進來,發現蕭若君竟還坐在鏡前發呆,忙不迭地催促著。
「還早嘛,小翠。」蕭若君無奈地任小翠在妝台上的各個盒子中翻找著。
「怎麼能不急?娘娘您到現在什麼都還沒打扮呢?」小翠一面忙著從首飾盒中挑出合適的珠寶,一面分神回應著。今日不同往年,主子可是未來的皇後,怎麼說也得在裝扮上顯出皇後應有的雍容氣度來。
「我只要再插幾只珠花金釵什麼的就好了。」看小翠揀出一大堆的金玉首飾,蕭若君不禁暗暗心驚。開玩笑!那麼多的首飾要是全插到她頭上去,只怕她的脖子都要給壓斷了。
「主子,不可以。」小翠忽地按住她的頭,抓起一只赤金風釵在她頭上比了比,扔下,又去揀另一支。天哪,這就是她平日寬待下人的結果嗎?連小翠都敢對她下命令了!蕭若君想嘆息地搖頭,可是不成,她的頭還被小翠按著啊。
當龍行雲派小六子來永和宮接她的時候,小翠正好將主子擺弄完畢。蕭若君不自在地輕晃頭部,只听見一陣叮叮當當的環佩聲,讓一貫素妝的她著實有些不適應。但看了一眼站在一邊欣喜地對著她打量的小翠後,她又將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算了,自己還是忍耐這一時吧。否則,小翠恐怕又要碎碎念上半天了。以一時的不適換得長久的耳根清淨,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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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陰如梭,韶華似水。轉眼又是一年了,蕭若君在宮中的日子,又多添了一年。一年之前的上元燈宴,她還同所有的嬪妃一樣坐在階下,而現在,她卻是和龍行雲一起高踞在這殿堂之上。
斑處不勝寒啊!蕭若君幽幽地嘆了口氣,收回落在屋外那五色斑斕的花燈上的目光,輕啜了一口淡酒。去年的此時,她還能以局外人的心境來看待這姬妾滿堂的一幕。而今,優游的心情早已不再,滿屋的各色佳麗卻成了她心頭最大的隱憂。
做了皇後又如何?充其量不過成為這群女人的首領而已,她的身份仍沒有改變。她的命運還是掌握在龍行雲的手中,他今日的眷寵何時會離去,這是誰也不可預測的。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見她一直低著頭不說話,龍行雲細心地問。
「沒什麼,只是有點累。」她抬頭強顏一笑,意外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柔情。這個男人,自己應該是喜歡他的吧。好感的種子,早在初見面時便已深深種下,否則她哪會無欲無求地做他妃子那麼久?她甚至都曾想過就這樣渡過余生。
作為一個君王,她相當欣賞他的作為。只是作為一個男人,他與她的理念簡直是水火不容。若不是她謹記他的身份,始終小心翼翼地守住自己的心,不讓他的身影全盤佔據,怕是她早就愛上他了。
突來的認知讓她憂郁。手中的酒已喝光,她執起一旁的玉壺,為自己斟上一杯又一杯。她的舉動惹來了龍行雲的注意。他頻頻回頭看她,在她又想將滿滿一杯酒往嘴里送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出手,將酒杯從她手中拿了過來。
「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他不悅地瞪她一眼。都做母親的人了,還學不會自己照顧自己。
「臣妾身體感不適,請皇上準予臣妾提前退席。」她的視線拉高,只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秒便落回原處。
「好吧。」盯著她研究了半晌後,龍行雲終于點頭。他看得出來,自打她踏進這間房間起,就沒有一刻開懷過。既然如此,她就沒有繼續留下的必要了。其實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都是不甚開心的。笑容總是淺淺的,像是隨時都會消失一般。他看在眼里、愁在心頭,卻不知該怎麼辦。本來還想借這次的燈宴讓她高興一下的,誰知卻收到了反效果。
望著一屋子花枝招展的女人,昔日的鶯聲燕語此時听來卻聒噪如菜市場,只會惹得人更加心煩。他真懷疑他留著她們有什麼用。幾百個她們加起來也抵不上一個蕭若君來得珍貴。
龍行雲收回厭惡的目光,一口喝干杯中的烈酒,伸手去執壺的手卻在半空中頓住了。若是這樣的話,他又何必為了一整片不成材的朽木而放棄了一棵美麗清翠的樹木?這些女人唾手可得,他的未來皇後失去了可是會後悔莫及的。他以前怎會愚蠢至此?!
龍行雲放下酒杯,匆匆離座,「皇上……」一旁侍候的小六子急忙跟上,不知何故的宮妃們見狀也急忙起身,「您要上哪兒去,燈宴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