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她的未來還有希望嗎?她入宮前的設想如今變得那麼遙不可及,所有的計劃也全成了一堆泡影。接踵而來的突然變故將她理想的人生攪得七零八落,她自己也被搞得方寸大亂。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接下來的人生,還會屬于自己的掌握嗎?
「呃……是。」立在床前遲疑了半晌,小翠終于還是听從主子的命令,不去吵她。主子一向謹慎自制,絕少給人留下話柄的機會。這幾天一直看主子悶悶不樂的,或許真有什麼大事發生了也說不定。她還是別吵了,讓主子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但蕭若君終究還是沒靜多久。不到半個時辰,她便自動打開房門,喚小翠進去幫她梳洗。既然躲也躲不掉,那還是早早地面對事實比較好。最起碼,她得知道事態已經發展到什麼程度了,才好有個對策。
「娘娘,您身子不適嗎?」小翠一邊為蕭若君梳理著長發,一邊盯著鏡中的人影發問。看主子一臉的無精打采,打起床後便一直緊顰著雙眉,該不會是病了吧?
「我沒事,不過是沒睡好罷了。」蕭若君將手撫上額,輕揉著太陽穴,希望借此緩解頭部的疼痛和眼楮的酸澀。
「可是您的臉色看起來好差呢!要不要再回床上躺一下。」小翠仍是擔憂不已。許是平時蕭若君笑臉迎人慣了,她一旦不笑,再加上一點點的皺眉,就讓人覺得事情好像很嚴重。
「不用。倒是你,小翠,你可曾听說宮里發生了什麼大事?」希望昨天的事,到現在為止都還是個秘密,最起碼,也不要弄到人盡皆知。她可不希望皇宮內上上下下幾千號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肚子上,再猜測它到底什麼時候才會一天天大起來。她不是供人到處展覽的猴子,懷個孕也沒必要昭告天下,就算這孩子的爹是天皇老子也一樣。
「哪有啊,娘娘。最近皇宮內最轟動的大事,就是您被封為貴妃了。不可能會有比這個件更大的了。」
那就好。蕭若君略松了口氣。只要這件事還是個秘密,那她所要面對的敵意,應該不致于太大才對。因為以龍行雲的性子,換女人如同換衣服,所有的人都已見怪不怪了。如今她被冊封為貴妃,大多數人除了嫉妒怨恨之外,相信也都暗存了看笑話的心理,紛紛在心里猜測著她會得寵多久,何時會被龍行雲像破布一樣丟入冷宮。
可是,若是他們得知她有可能為龍行雲誕下皇嗣的話,情況就大大不同了。由于關系到未來皇位的繼承問題及向來母憑子貴的思想,這個問題在你死我活的宮廷爭斗中尤為敏感。目前,龍行雲並無任何子嗣,第一個懷有龍種的人,必會成為眾矢之的。所有的宮人都會將其置之死地而後快。思及此,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她已經無可避免地被卷人這場爭斗的漩渦,並且身處最為險惡的浪端。事已至此,也只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後小心謹慎地走一步算一步了。
「啊,對了,娘娘。」小翠突然驚跳起,打斷了蕭若君的沉思。
「又怎麼了?」冷不防被她嚇了一大跳的蕭若君撫著胸口,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
「早朝過後,小六子公公來傳過聖上的口諭,說他已經答應了蕭尚書的請求,準許他在今天的辰時三刻入宮晉見娘娘您呢。」小翠理虧地低下了頭。真是糟糕,她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呢?
蕭尚書……是爹。霎時間,萬般滋味涌上蕭若君的心頭,本已不平靜的心再起漣漪。
自從她被送進宮以後,好像好久都沒听到過家里的消息了。也許是因為她進宮初時,並不得寵,所以家里早就將她拋諸腦後,而汲汲營營于朝野紛繁復雜的權利斗爭之中。就算她一步一步地越爬越高,他們也會和其他人一樣采取臂望者的態度。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若是她得寵,他們自然會樂見其成地借由她的關系培植自己的勢力,擴大自己的影響。若她不曾博得皇上的青睞,他們將會把她棄置深宮、不聞不問,完全不在乎她的死活。對待這樣的父親、兄長,又何來仁、孝可言?
「沒關系的,你去庫房里挑幾件珠寶玉器再拿我平時繡的幾件繡品預備著就行了。」蕭若君拍拍小翠的手,要她別擔心。不管父親此來抱的是什麼目的與期望,于情于理,她所能給予的,也只有這麼多。
「是。」小翠領命而去,留下蕭若君一人繼續沉浸在無邊的思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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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蕭孟德叩見貴妃娘娘,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辰時三刻整,蕭孟德已拜倒在永和宮的殿前。
「平身吧。」蕭若君一臉淡漠,看不出心緒為何。身為人女,卻得讓年近半百的老父倒身跪拜。就算再怎麼鐵石心腸的人,也會于心不忍吧。蕭若君暗嘆了一口氣。當初,將她送進宮來並不是她能夠選擇的,如今面對這種境況,也沒什麼好抱怨父親的。畢竟,這都是源自他自己的決定。
「小順子,賜座。」盡避地位上已有君臣之分,但自己與他畢竟還存有抹不去的骨肉相連。他是她的生身之父,這是總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謝娘娘。」蕭孟德重新謝過之後方才入座。
「爹,您的身體一向可好?家中一切近來如何?」蕭孟德剛坐穩,她便迫不及待地開口。
家中雖有重男輕女、視她如草芥的母親,也有勢利虛榮、將她當做發達工具的父親與長兄,但家中也有疼愛她的二哥、二嫂及老愛纏著她講故事的小佷兒。這些,都是她關于家的最美好的回憶。
「回娘娘。」蕭孟德剛要站起來應答,卻被蕭若君阻止了,于是他坐在椅子上繼續說,「微臣的身子還算硬朗,賤內的腿疾雖也偶有復發,比起從前,已是好多了。另外,長子若麟已官至侍郎,次子若風現任翰林院編修。」
「嗯。」蕭若君點頭。這樣她就放心了。以二哥的性子,確實不適合在爾虞我詐的官場上生存。入翰林院、終日與文史為任,也算是隨了他的心願吧。
「那珠兒呢?他現在有十歲大了吧,長得多高了?書讀得如何?」蕭若君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笑影,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小佷兒那張天真無邪的笑臉。
「珠兒長得已有他爹一半高了。前年,家里又為他請了一位高明的夫子,現在正在讀《四書》及……」蕭孟德一邊和蕭若君閑話家常,一邊偷偷觀察著她的神色。他得在最恰當的時候提出要求,要女兒在皇上面前多為他美言幾句。他在尚書的位子上呆了這麼多年,何時才能撈個丞相做做?
「娘娘,這些年來,家中一切皆順,惟有一事,一直是為臣的一塊心病啊。」
「什麼事啊,爹?」蕭若君掩飾地拿起一旁的瓷杯,抿了一口。她的心上突然浮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希望……事實不要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樣才好。
「唉,您也知道,爹做戶部尚書也有五六年了。雖蒙聖上恩寵,時時予以嘉獎賞賜,但爹年輕時就立下的報負,始終無法完全施展啊。」蕭孟德低下頭,長吁短嘆。
「那爹您的意思是?」蕭若君垂下眼眸,盯著自己衣擺上的花紋。
「臣希望娘娘在聖上面前,為微臣美言幾句。目前右相宋大人正長期抱病在家,朝務一直少人打理,正是爹報效朝廷的大好時機。」繞了半天,蕭孟德終于把今天的目的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