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冰奴,只想憑著自己的想法,做她認為對的事情。
時間仿佛無止境地延長,正當她幾乎要以為對方忘記她時,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然後停在她身後。
「怎麼樣?你家皇上有回文了嗎?」沒有轉過身,冰奴只是冷冷地問了句。
「她家的皇上,從今以後不也就是你的皇上了嗎?」德宗低沉的聲音近在咫尺,令她倏地回身。
他昂藏的身軀貼在她身後,讓她一轉身就踫到他。
這般的靠近,令她平靜的心猛然一跳,差點輕喘出聲。他的身形很高,也很壯碩結實,剛毅的五官有著狂狷的霸氣跟怒濤,可以想見,他不是個可以容人違抗的男人。
「為什麼拒絕嘉禮?」德宗冷肅地問道。
冰奴平靜地答︰「我沒有拒絕嘉禮,我只是要求一個平等的待遇。」
「待遇?在你們強迫要求這場婚姻之後,竟然向我要一個平等的待遇,這句話听來是不是有一些可笑?」
強迫?
這個字眼令冰僅不自禁地蹙起眉頭。
她不明白政治,也不了解皇家的想法,但她不相信有人會為了利益而出賣妹妹的幸福。
「如果君上想反悔的話,我隨時可以回去。」冰奴倨傲的揚起美眸,與他黝暗的黑眸相對視。
在那雙黑眸里,她看到了仇恨跟鄙夷,還有訝異,以及贊許。為什麼呢?為什麼一個人的眼楮可以流露出那麼多種的情緒?
這是從小被訓練成冷漠,斷絕七情六欲的她所不曾有的。「我無意冒犯貴國的規矩,但若是這個規矩讓我覺得受到輕蔑,或是有辱我大宋的國格,那我就不得不提出抗議了。還是貴國有意給我這位新皇後來個下馬威,以彰顯貴國的尊貴呢?」
冰奴一語道破德宗的心思。他確實是有意刁難這個從上國來的公主,因為他不甘心宋室以大國之勢強迫他迎娶公主,更惱怒所有的文武大臣以朝廷公論為要脅,逼使他在妻子猝逝未久,即迎娶異國公主。
雖然她帶來的豐厚嫁妝有助于高麗的強盛繁榮,但那份被逼迫感還是深深地影響著他,教他難以忍受。
所以才會在她未進宮之前,訂下一連串的規矩蓄意刁難。
可她看出來了,那雙清澄透徹的美麗眼眸像能看透人心般,直視他心底深處,令人不自覺地佩服。
這就是上國的公主嗎?擁有尊貴的血統,高傲的氣質,還有……一雙冷漠如黑水晶的眼楮。
苞高麗國內那些匍甸在男人腳底下,唯唯諾諾的女人不同。她有自我的意識,不能被屈辱的高貴自尊。
這樣的女人一直是他想要的。
德宗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想看看這樣的女人能發揮多大的影響力,能在後宮里掀起多少的風波;他更想看看那些以朝廷公論逼使他答應這樁婚姻的臣子,一旦知道他們迎進來的皇後是怎樣的一個人時,會是如何驚詫的表情。
這一切似乎變得有趣了。
「好,就照你的意思去做。趙尚宮。」他手一揮,站立在一旁緊張兮兮的老尚宮便小跑步過來。
「皇上。」
「我說的話你听到了吧,一切照公主的意思去做,我在前殿等你們。」
「是,皇上。」
德宗意味深遠地再看冰奴一眼,然後彎著唇角離去。
對于她即將掀起的風暴,他可是有興趣得很呢!——
第三章
「什麼?皇後要幫太後娘娘治病?」議事的朝臣們才剛退下,德親就得到這樁消息。
來向他通報的是皇後殿的李尚宮,她是趙尚宮的副手。德宗在各宮各院都安排有眼線,皇後殿當然也不例外,這樣皇宮里的一切動靜他才能夠了如指掌。
這是從他第一個皇後死後就開始做的事。他才剛登基,身體一向健康的皇後就猝死,這讓他不得不起疑心。從那時起他就開始部署一切,不只皇宮,就是諸位大臣的家,他也盡量安插或收買一些人當暗探,時時替他監視文武百官,目的是要確實掌控所有人的動向。
他不想做一個凡事後知後覺的皇帝。
當然也包括了這次的越海迎親之行。至今他還在思忖著回報老的話,懷疑一個人怎麼有可能在短短時間內改變面貌,還改了脾氣性情?
除非是李代桃僵換了一個人。
但他查問過全船的人,他們卻異口同聲確定這個事實,說她在他們的面前吃了食物而中毒,滿臉長出可怕的肉疣,然後在隨船太醫的照料下,肉疣消褪變成如今的面貌。
什麼毒這麼奇怪?
問遍了宮里的太醫,卻沒有人可以告訴他答案。
所以他決定派心月復到大宋去調查,不論事情是真是偽,他都不容許有一絲絲的疑慮存在。
為他,也為她。
一想起她昨晚的熱情,德宗就滿意地笑開來。他從來沒有遇過像她這樣的女子,明明外表高傲不可攀,一旦被挑撥起來,卻熱情如火,完全不若其他女人的矯情和矜持。
他喜歡這樣的女人,也唯有這樣聰穎、耐人尋味和充滿謎思的女人才能引起他的興趣。這樣的女人,不管她是不是真正的公主,他都不會放手了,除非到時他膩了、倦了。
「來人。」德宗沉聲喚道,門外立刻走進兩個人回應。
「安排一下,我要到太後殿。」
他要去看看,看他的新皇後在玩什麼花樣。
☆☆☆
德宗的龍輦一到太後殿門口,就發現附近有很多宮院派來的宮女在那里探頭探腦的。
什麼時候宮里的奴婢們也變得如何好事了?
他輕蹙眉頭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那些作賊心虛的官女,一听見皇帝的聲音,立刻如驚弓之鳥般,頓時跑得一個不剩。
龍輦在太後殿前停下,階上、宮廊下的尚宮和宮女們立刻迎出來,低頭迎駕。
「皇上。」
「皇後在里面嗎?」
「在,皇後娘娘召集所有的太醫在給太後娘娘會診。」負責太後殿的大尚宮金尚宮恭敬的回答。
「那太後願意嗎?」金尚宮搖了搖頭。
「開始不願意,但皇後娘娘堅持,並且不顧太後娘娘的怒罵,徑自抓住太後娘娘的手為她把脈,僅婢們差點嚇壞了。現在想起那一幕,都還心有余悸呢!」金尚宮撫著胸口說。
太後的脾氣一向不好,但還沒有像今天這麼憤怒過,新皇後不但不怕她,還能在她的怒吼聲中,不驚不慌地抓住她的手把脈,這是從來沒有人敢做的事情。
從小苞隨在太後身邊的她,也不禁要大大地佩服新皇後的膽識。
「真是這樣嗎?」德宗的眼神在笑。
他的皇後果然沒有令他失望,總是有驚人之舉。就是不知道她的醫術是真是假?或只是唬人的把戲而已。
「安靜點,不許驚動任何人。」他下了龍輦,走到階前月兌下鞋子,然後才踏上宮階悄悄地走入。進入宮廊內,隔著宮門,他可以清楚地听到太後的怒吼聲。
「你這個大逆不道的異族女人,別以為你是公主就能夠對我放肆,我是這個國家的太後,是皇上的親生母親,沒有人可以對我無禮,你也不可以,听到沒有?」
「太後,我當然知道您是一國的太後,我夫君的母親,不然我干嘛還大費周章醫治您,讓您躺在床上等死,我豈不更清閑?」寢殿內響起一道更清冷的聲音。
冰奴說的是實在話,在寒谷待久了,什麼冷言冷語都說得出,對付這種不配合的病人,就要用這樣的激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