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樵緣登木踏草足點不停,身後的無愁緊追不舍,迅也如風。
「尹樵緣,你別逃——」無愁手中的拂塵一掃,擊斷了一根枝椏,那根枝椏順著拂塵的掃勢,急急射向尹樵緣右腳的足踝。
然而尹樵緣頭也沒回,只是突然變更路徑,便輕而易舉躲過了猶如強弩之勁的樹枝。他和顏悅色道︰
「無愁仙子何必窮追老朽呢?」
無愁仙子乃是江湖中人對無愁的雅稱,贊嘆她的美貌如仙,卻也像仙子一般不可接近。
無愁每每听他這樣喚她,心頭多少都有絲喜悅。但此刻她氣憤尹樵緣腳下不停,于是冷哼一聲道︰
「你明知道我前來尋你做什麼,你為何還不停下來?」
尹樵緣心頭暗道︰正是明白你想做什麼,因此我更不能停。
無愁在一年前便曾上奇山造訪尹樵緣,然而事實上她根本就是來找他討債的。她聲稱當年被他奪去了九心燈,以致她的師姐病不能愈,兩人想一道練就「玄女五絕」的心願于是幻滅,因此她找上根基深厚的他,要他助己達願。
事實上他們兩人之前尚有一段淵源,也是因為這段淵源,無愁才會執意找上尹樵緣——
多年以來,尹樵緣十分樂尋奇珍異獸的形跡,有一回因為追逐一只長有紫角的麟獸,因而誤撞少女無愁在幽僻的潭池里入浴的景象。無愁本是天真無邪的少女,但因尹樵緣唐突地闖入她的生命里成為駐影之後,她再也難以抗拒情絲的纏繞,過著無愁少女的生活。
有數度練功之際,無愁因為想起乍然出現的尹樵緣,而險些走火入魔。雖然總是在危急之刻拉回了迷思的自己,但這種不著邊際的情網所帶來的迷悵,總讓她不禁暗暗埋怨起心中人,進而導致她的性情變得陰晴不定。
雖說無愁與她的師姐伴著玄真人在深山潛心修練,但兩人皆因外緣偶遇,早已情根深植凡塵,只是彼此從來不曾互訴兒女心事。表面上都平靜如常地度過日子。直到玄真人圓寂,兩人在無形中仿佛褪去了一層自我情感的約束,開始動起求償情愛的心思。
她的師姐首先步入塵世,了解了世間男女的情愛糾葛,進而回頭勸說無愁破除童真修行,一道尋覓佳偶練就「玄女五絕」的功夫。無愁本就暗藏情弦,又怎能不被她說動?于是兩人雙雙走入情海,追求屬于自我的意中人。
無愁貌美如仙,自然有不少追求者為她神魂顛倒,只是她依舊不忘尹樵緣俊逸出塵的絕世豐采,因此難解情絲,多年苦悵在心頭。
歷練了人世的險惡,無愁變得反覆無常、難以捉模,其實那只是她無邪的本性對不樂見的環境的一種抗拒和不滿。若是別人能在闃黑的子夜發現一人獨處的她,必然會曉得除卸了外表的偽裝,她依然是清純可人的少女無愁。只是往往人的年歲增長,便不被允許擁有童真,因此也就更怪不得她會築起高牆,用各形各樣的掩飾讓自己和別人無所適從。
分別兩年之後,她與師姐再聚,才曉得她的師姐罹患了羅剎縛這種難癥,為了同修的情誼,她搶上曲靈山為奪九心燈來救治師姐的病,但嘆福分不予,九心燈落入杜雲影之手,而後絕了行跡。
她的師姐被病情折磨了好幾年才死去,死的時候是被擁在情人的懷里。無愁稱羨他們兩人多年不變的情感,正值愁嘆自己尋不得夢中人的某一天,她無意從江湖人的口中得知了當年九心燈的下落。
據聞奪得九心燈的是奇山異人尹樵緣,他長年居于山中,雖已發白人卻不老,其模樣仙風道骨宛似神仙,俊逸之豐采人間不可多得。
無愁驚聞其人之後,心里頭很快地把他和多年尋覓之人聯想在一起。猶豫不決了兩三年,她終于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上奇山一睹斯人之真面目。
一見面容不變、清華不減的意中人尹樵緣,無愁為自己多年得償的夙願差點要含淚而笑。所幸長年來訓練出的冷漠偽裝,才不致在他面前泄了心思、頓無所措。
而過目不忘的尹樵緣一見她尋上門來,心里就已經明白自己與她之間將是一場桃花債的延續,于是準備以能避則避之的方法,了結這段不會有結局的情緣。
對于無愁求償的要求,尹樵緣自然不可能答應。因為助她練就「玄女五絕」,豈非得娶她,而讓自己童真修行數十載的成果功虧一簣嗎?
這是萬不可能!
因此尹樵緣東逃西躲,就是希望自己能暫時避開她,待日後取得機緣,再進而現身點醒她,助她重返深山真心修行。然而為了杜雲影和自己徒兒的一劫,他卻不得不親自出馬為兩人解困,之後如何避開無愁的情纏,又是他必須煩惱的問題了。
只听尹樵緣無奈道︰
「哎,老朽有要事在身,不能停啊。」
無愁不悅道︰
「還有什麼要事?你徒兒的傷都讓我治好了大半,方才你必然也給他復元的傷藥了。他既然已無事,你還會有什麼事情要辦?」
尹樵緣嘆口氣道︰
「偏偏我的徒兒不是那一個,因此我要解決的事情,還沒完呢。」
「哼,你究竟有幾個徒兒?」
尹樵緣凝氣道︰
「不多,就一個。」
「就這一個徒兒的事情解決完了,其他的事情還有沒有?」
尹樵緣嘴角一昂。
「有,自然是有。」
無愁不滿道;
「我就不信你有那麼多的事情纏身。你分明是在騙我!」
尹樵緣神色自若道︰
「我與你之間不也有一事,那麼你說——有是沒有?」
無愁聞言,心頭暗為驚喜,以為尹樵緣辦完徒兒的事情之後,接著便會正視她的事情。于是略揚聲問︰
「你的意思是,你肯完成我的心願?」
尹樵緣看著前方不遠的目的地,淡淡一笑後,加快了速度。
「此事——慢慢再談吧。」
不顧九心燈的采擷吉時,而毅然拔起它的程勛,此刻陷入險境之中,月復背受敵。
「姑娘,快把你手中的九心燈交出來,以免受眾人攻擊——」
一個穿灰袍的道長一邊與她交手一邊說。而她只是小心謹慎地應付列強,對他的話並不加以理睬。
「不錯!快把九心燈交出來給我,對于你破壞九心燈良辰的行為,貧道可以既往不咎。」一名老道姑搶入戰環,神色凶煞地說著。
程勛不管別人怎麼說,總之她只曉得保住九心燈和挑動手中的銀劍。九心燈對她來說好比是杜雲影的性命一般重要。她絕計不能讓別人把它搶走。
「娃兒,你再不松手,休怪貧道無情!」
灰袍道長听老道姑這麼說,擔憂程勛會受她勁擊,于是忙道︰
「姑娘,性命要緊,別再苦執九心燈了。」
這時同時爭奪九心燈的一名中年男子道︰
「大伙全是來爭九心燈的,何必說些假惺惺的話?」
「不錯,要奪九心燈各憑本事吧!少說些假話哄人了——」那男子的妹妹附和道。
程勛根本無心理會他們說些什麼,要知道她現在不只要應付六個人的夾擊,還要去泡泡水了!
一般練武之人只要在催動輕功的時候說話,難免就會泄了真氣,而後身子不支下墜。但是來奪九心燈的這六個人非但可以說話而不泄了真氣,就連攻擊時也不會減緩,顯然他們全是個中高手,程勛應付他們的艱難有多甚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時候許仲瑞突然從岸邊登萍踏水急沖而來,他高喊道︰
「好姑娘,我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