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突然冷了下來,夏絮千總覺得沉類是干冰制造商,只要有他在,下冰風暴都是有可能的,端看他老兄爽不爽。
「類,你今天很怪喔。」麗莎柔聲埋怨︰「又心情不好啦?」
沉類一聲不吭,徑向吧台調酒師招手,「來四杯威士忌。」
如果夏絮千算雙重人格,那沉類就是多重人格了。
「他該不會是想和我們干威士忌吧?」夏絮千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
「答對了!」麗莎微醺的紅臉對她傻笑。
「這樣喝,就混酒呢!阿賓你可以嗎?」她大概是四人里酒量最差的。
阿賓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明天是星期天耶!她喜歡醒在陽光明亮的早晨,而不是拚命嘔吐的早晨,「我、不、玩、了!」拿起家當,準備落跑。
「千千,老師沒教妳……做人不能臨陣月兌逃嗎?」麗莎緊緊拉住夏絮千的手,大概有三分醉了,力氣頗大。
「為什麼好好的一個夜晚,要浸在酒精里?」夏絮千自怨自嘆的呢喃。
阿賓一句話敲醒她︰「因為有人……是你飯票的來源。」
她認命地接受事實,「你教導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千千,別在那咬文嚼字了,喝!」麗莎醉歸醉,竟然還清楚她在說什麼,並對她開炮。這女人準是酒國英雄。
想想真是倒楣,也不過想請阿賓幫個忙,最後卻踫上不該踫上的人,嗚……她美好的假日,她不甘願地小飲一口。
沒想到的是,沉類竟也能當酒國英雄。別看他有點醺茫的醉態,眼神倒還是犀利清晰的。夏絮千直覺今天的他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勁。仿如有件事惱火了他,而他卻不願多思考這件事,只好在酒精里麻醉自己。
然而,這實在不是他一貫干脆俐落的風格,他在面對困境時,不是個會選擇逃避的人。多日來的相處,她堅信沉類是勇于解決困難的人。
夏絮千好奇地凝視他臉上淡漠的表情,他卻回給她一種難解的吊詭神情。
這一切都在靜默中神不知鬼不覺進行,只有她和沉類心知肚明,直到麗莎又猛灌她酒,她大口的喝下,不習慣那嗆人的濃烈氣味,不舒服地咳了好幾聲。
阿賓有點擔憂地看了她一眼,疼惜地問道︰「千……不會喝,別再喝了。」
她微暈地點頭,「嗯,我知道。」
麗莎根本不理會,「不行,千千……才喝那麼一點而已。」
阿賓把夏絮千的酒杯接過去,一口干掉,「我幫她喝掉。」
麗莎醉意濃重地對阿賓傻笑,「你……想要……英雄救美喔!」
夏絮千確實不擅喝酒,胃不舒服地翻騰著,有一股惡心感涌上,她沖到廁所狂吐。平常不好好訓練酒量,下場就是這樣。嗆鼻的臭味從喉頭涌出後,才稍微感覺好過一點。
她踩著不甚平穩的步伐回吧台,阿賓輕撫了她的額頭,「要不要緊?」
她無力地搖頭,「沒事。」
「別喝了,回家休息。」阿賓握著她的右手,轉身跟沉類和麗莎道別,「我先送千千回去。」
沉類沒多說什麼,冷冷地啜一口伏特加。
麗莎雙頰被酒意染紅,一語雙關地媚笑說︰「祝你們……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被阿賓拉上車後,夏絮千意識逐漸模糊,沈類俊美冷漠的模樣和麗莎銀鈴般的笑聲交錯回蕩在她腦海里。
唉!謎樣的夜晚。她合上眼。
☆☆☆
四月的陽光曬起來特別柔和宜人,即使在擁擠喧囂的台北大都會。
星期天下午,夏絮千喜歡坐在國父紀念館前的麥當勞喝可樂、吃薯條,看著人來人往,發呆一陣子,再帶皮皮去國父紀念館散步。
皮皮是她養的臘腸狗,腿奇短,又長得奇爆笑,因此也很惹人喜愛。常常有路人經過時都會忍不住多看它兩眼,竊竊私語。
和皮皮相處已經有一年多了,彼此培養出絕佳默契。
窩在公寓的時間,它會乖乖蹲在她的腿旁邊陪她看書、處理文件,不會煩躁不安,也不吵人,就那樣靜靜地,讓她幾乎忘記它是一只狗,沒事應該多吠兩聲。
出來遛狗時,皮皮也是小跑步跟在她後頭,不會興奮地橫沖直撞,也不會被其他人誘拐,甚至,它對其他路人充滿驚嘆的誘哄聲充耳不聞。
夏絮千有時不禁要懷疑皮皮是不是被她訓練得過度成熟,還是它的性子原就是如此與眾不同。
安琪取笑說︰「皮皮是狗如其主,跟千千一樣慵懶、不理人、自視甚高,所有妳的特點都完整地拷貝到它的行為模式上。」
夏絮千咬著吸管,反復思考這種可能性。
透明玻璃窗外,皮皮在行道樹旁找到一處可以曬太陽的地方,縮著頭、趴在地上,愜意的姿態,無視路人的來來去去,還真有點像安琪描繪的高傲樣子。她不禁笑了出來。
忽然,一個長相清秀的小男生跑到皮皮旁邊,輕輕撫模它的身子。
「好可愛喔!臘腸狗耶!身子好長,腿這麼短……樣子好可愛!」他回頭喊著,後面一位長相美麗的女子回他一笑。
女子的氣質高貴,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年紀,臉上略施淡妝,走路的姿勢優雅自然。
皮皮張開眼瞄了一眼小男孩後,又不在意地睡它的午覺,顯然小男孩的觸踫對它來說毫無吸引力,它懶得搭理。
小男孩有些挫折,苦著臉說︰「牠……不理我。」
女子走到小男孩身邊,安慰地說︰「它在睡午覺,你這樣打擾它,它當然不理你。」
小男孩懂事地點點頭,「我不吵它。」
看得出來小男孩有良好的家教,也沒被寵壞,不是現下要不到玩具糖果就放聲大哭、無理取鬧的孩子。
女子牽著小男孩︰「我們先去晃晃,等會回來時,說不定它睡飽了,就能陪你玩。」
小男孩不舍地多看皮皮兩眼,跟著女子離去。
喝完可樂、吃完薯條,夏絮千將垃圾丟去,托盤歸位,拿著包包走出冷氣房。
屋外的空氣溫暖許多,她喜歡沐浴在午後的溫煦陽光里。
或許,安琪的說法是對的,皮皮的性子有點像她,但那又何妨呢?
「皮皮,走了!」夏絮千輕聲喊。
皮皮一點遲疑都沒地起身,跟在她後頭過馬路到對面的國父紀念館。
柔柔的風吹來,葉子輕搖出沙沙聲響,她找了一處人煙較少的梯台,斜靠著扶手坐下,從包包里拿出艾倫狄波頓的《旅行的藝術》慢慢翻閱。
夏絮千觀察了一下皮皮的動靜,它一如往常地在對面的草地上悠游自得地打滾翻轉,自己玩了起來。
餅了一會兒,她听到小男孩的呼叫聲︰「媽咪,是剛剛那只臘腸狗耶!我可以跟它一起玩嗎?」
女子微笑地允諾,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來。
夏絮千抬起頭,小男孩手舞足蹈的高興模樣映入眼簾,她心想,就任他們去玩吧。
她太專注于看書了,完全沒去留意皮皮和小男孩玩耍的情況。
對她這種喜愛旅游的人來說,很難不去認真听取艾倫狄波頓用怎樣獨到眼光、並摘錄歷史人物的經驗評論旅游。
直到她听到男人沉沉的說話聲和充滿刻薄的嘲諷聲︰「誰家的狗啊?長得這麼好笑!噗……」男人掩不住滿肚子的笑意狂笑。
太熟悉了!那種心情不好時會冒出的尖酸言語。
沈……沉類!
夏絮千呆若木雞地捧著書,望著皮皮搖著尾巴往她這邊跑來,明顯地,它不喜歡沉類的嘲笑方式,選擇離開。
小男孩對沈類抱怨說︰「媽咪!你看!都是哥哥啦!牠不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