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嘯天不舍地慢慢松開手,也不知是被溫熱的藥湯給薰醒的關系,抑或者是因為施針發揮效果,杜綾羅的額上突然浮現豆大的汗滴,而她的表情也變得痛苦。
「綾羅、綾羅,你怎麼了?!」黑嘯天一驚,又立刻握住她的手。
醫娘听到黑嘯天驚慌的聲音,立刻探頭,這一瞧可不得了,她馬上跑到澡盆旁,拍掉大哥的手。
「就叫你不要亂來,你還給我握得更緊!」醫娘連忙搶過杜綾羅的手,迅速診脈的結果,所幸只是虛驚一場。「她現在正在發高燒,如果能夠順利退燒,那就沒事了。如果不行的話……」醫娘擰眉。
「什麼叫不行?師父教你的醫術全學到哪去了?!」黑嘯天幾乎忍不住暴吼。「你不是一直很自豪自己的醫術青出于藍嗎?」
被這麼一激,醫娘的好勝心也起來了。
「誰說我不行的?!我只是想到應該要用另一種辦法的,但是如果要用另一個療方,就得去找一種很特殊的藥材做為引子,誰教你住得這麼偏僻,一時間也不知找不找得到這味藥材!」醫娘也火大了,要吵架誰不會啊!
「爹……娘……」虛弱的聲音被夾在兩道激昂的叫嚷聲中,差一點就被忽略。
不過,黑嘯天是習武之人,听力本來就異于常人。而醫娘則是大夫,對于病人的狀況自足百般注意。所以當杜綾羅這麼一低吟,兩個人立刻停止爭吵,全都靠到杜綾羅身邊,想听听她要說什麼。
「爹……娘……」杜綾羅的聲音不復平時的柔和,反而粗嗄得有些嚇人,這是因為她昨夜吃了不少沙的緣故。
她一邊低喊,一邊擰眉,脆弱的表情令人心疼,加上變得沙啞的嗓音,更教人憐惜。
「先讓她喝一些水吧!否則她的喉嚨會受傷的。」醫娘不愧是大夫,馬上注意到病人的需求。
醫娘喂了潤喉的湯水後,杜綾羅的嗓音終于不再粗嗄得嚇人,只不過仍帶了點沙啞的喉音,說明她的喉嚨無法如此輕易復原。
「女兒不孝……不、不能侍奉膝下……爹……娘……你們可曾安好……綾羅好擔心啊……爹……娘……」
杜綾羅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說,即使是在高燒之中,她想到的仍舊是家人,因為大火而被迫分離的父母,如今是否安然無恙?
每想到這兒,杜綾羅就吃不好、也睡不好,她知道自己必須回去,不管家人安好與否,她都必須要回到他們身邊。
如果家人真的葬身火窟,那她就更應該要回去,因為她是唯一一個能送他們最後一程的人,所以她必須回去。
「杜姑娘……」醫娘看著杜綾羅明明高燒不醒,卻還哭喊著要回家的悲慘模樣,只能拈起金針扎向她的睡穴,強迫她好好休息。
醫娘處理完杜綾羅之後,便定定地看著大哥。既然都听到綾羅的心里話了,大哥好歹該給點交代吧!
她指責似的瞪著兄長,就不信他在听到這些令人心疼的話語之後,還能夠冷酷地把杜綾羅強留在身邊。
黑嘯天嘆了一口氣。「幾個月前我就派人查過了。江南首富的確有個與綾羅同年齡的女兒,據聞一家人全都已經葬身火窟了,只留下一個時常外出經商的親戚沒死,而那個人也因此得到杜家的全部財產,現在已經離開江南,將生意重心移往京城。」
聞言,醫娘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大哥早就派人調查過,她還以為這幾個月來,大哥唯一會做的事就是折磨杜綾羅。
她還真是小看了這個結拜大哥吶!
「那綾羅……」她應該不可能謊報出身吧?
「應該就是江南首富之女無誤。」黑嘯天又嘆了一口氣。「我還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她,因為我懷疑她的叔父杜川有問題。」
「杜川?」這又是誰啊?
「就是唯一存活的那個人。我派去的人回報說,除了杜川以外的人全都葬身火窟,他逃過一劫,是因為他的宅邸在別處。不過縱火者至今尚未抓到,加上那場火似乎有些奇怪,所以我不想太早讓綾羅知情,哪知她還是……唉!」
雖然他認為杜川涉嫌重大,但這一切都只是黑嘯天的推論,沒有任何證據可支持他的猜想,所以他才選擇閉口不提。
現在,既然要讓綾羅回江南,就勢必要與杜川連系,然而黑嘯天並不信任杜川,才會出現雙方溝通不良的誤會。徜若他能早點把事情向綾羅坦白,或許就不會造成現在這種局面。
黑嘯天不由得感慨。但綾羅的決然,也讓黑嘯天看清了一些事。
他側首,不願讓醫娘看到他臉上的不甘。
顯然,杜綾羅從未把他這個人放在心上,所以才能走得如此干脆,如果這是她的決定……這一回,他會尊重她。
杜綾羅在高燒中掙扎了兩日,然後在醫娘的細心照料下終于順利退燒,休養近半個月之後,她乘上鋪有厚厚軟墊的馬車,出發返回江南。
「為什麼連我也得去江南啊?!」醫娘一想到要離開黑鷹堡就頭痛,她當初就是為了逃離那個男人,才會躲到絕不會被人發現的黑鷹堡,現在竟然要她離開安適的小窩,醫娘說什麼也不樂意。雖然已經離開黑鷹堡數日,但醫娘的抱怨可沒少過。
「綾羅需要有人照顧,你是大夫,除了你還有誰能照顧她?」黑嘯天輕輕瞥了她一眼,冷淡地說道。
「干嘛這麼急著去江南?為什麼不等杜姑娘的身子骨好一些再帶她回去?」醫娘百思不得其解,大哥明明就很關心杜姑娘的身子,又為什麼要冒險上路?
「你也看到了,她有多想要即刻返鄉。」黑嘯天垂眸,不讓人發現他的思緒。
「這也是啦……」一想到杜綾羅知道可以返鄉後的興奮模樣,醫娘也開始認同大哥的做法。如果盡早上路能讓病人不藥而愈,她也會選擇同樣的方法。
黑嘯天瞧了瞧前方負責領路的手下。「馬匹也該累了,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吧!」
其實他們這一路都是走走停停,馬兒根本也不怎麼勞累,但黑嘯天還是堅持緩慢前進,生怕行進的速度太快,會顛簸到車內的人兒。
雖然黑嘯天口頭上什麼都不說,但醫娘卻是心知肚明。
想到這個結拜大哥,醫娘就覺得哭笑不得。明明就疼杜綾羅人心,為什麼他就不能對人家說些好听話呢?淨搞一些令人誤會的小動作,再這麼下去,只會讓人家把他當成壞人看吧!
話說回來,如果大哥不開竅的話,她這個做小妹的又能如何?
隨行的衛士迅速找了塊干淨的位置讓一行人休息,時間已近晌午,他們便開始埋灶生火,準備午餐。
幾名衛士背起刀箭,準備去尋找食物。雖然他們帶了充分的干糧,但如果能夠找到新鮮的野味也不錯,畢竟旅途還很長,光靠干糧並不妥當。
待馬車停妥,醫娘入內察看杜綾羅的身體狀態。
看來她已經退燒,身子又調養得不錯。由于這趟旅程,杜綾羅大半的時間都在昏睡中,所以醫娘對杜綾羅的狀況一直非常注意。
畢竟出門在外,許多事都很不方便,如果杜綾羅再病倒的話,醫娘不知屆時有沒有充足的藥材可以讓她使用。
雖然醫娘準備了不少藥材帶上路,但凡事總有萬一,與其事到臨頭再傷腦筋,倒不如每日多花一點時間,注意杜綾羅的狀況。
杜綾羅正閉眼休息,坐在一旁的梅兒則小聲地告知她,綾羅已睡了好一陣子。醫娘點了點頭,然後執起杜綾羅的細腕,仔細听著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