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認識我?」獨孤天涯輕笑著,本想吻她的頰一下,但在發現她的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玩笑意味時,動作驀地僵住了。「那妳為何而來?」
「我來是因為……」鳳于飛邊說邊抬眼,但望著他僵滯的神情,心中突然一緊,接下來的話再說不出口。
「我知道了,妳也不用說了……」霎時明白了一切,而這個事實讓獨孤天涯整個人像蒼老了十歲,他的手,由她的身子上緩緩掉落;眼眸,無神地望著床簾,思緒,一片混亂。
她竟忘了他!竟忘了她與他之間的一切?
而她唯一記得、並驅使她來到他眼前的,是那個洞窟,不是他!
自己對她的意義,竟只是個索得訊息的工具;而為了得到這個訊息,她甚至願意在一個對她來說全然陌生的人前,輕解羅衫……
「對不起……」望著他落寞的神情,鳳于飛月兌口而出這句連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會說的話。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雖然心中滿是痛苦,但獨孤天涯依然溫柔地笑著,只是笑得很苦澀。「妳明天過來吧,我會把妳要的東西給妳!」
「你別這樣笑,我不愛看!」望著他的笑容,鳳于飛心中就像被大石塊壓住一般,難過至極,讓她不禁撇過頭去不忍再看。
「是麼?」獨孤天涯還是笑著。「明天過後妳就再不必看了。」
「你就這麼討厭我麼?你剛剛不是還說想我麼?」鳳于飛再忍受不住心中那股莫名焦躁,更討厭他那淡然的語氣,因此她倏地轉過頭來狠狠瞪視著他。「為什麼現在又這麼說?」
「既然妳說妳已不認識我,那我又何苦惦記著一個陌生人……」獨孤天涯緩緩地抬起頭,想再望一眼那令他心碎的容顏,那讓他等待了幾百個日子、卻忍心將他拋在腦後的容顏……
但未等他話說完,他的唇突然被一個溫熱的唇堵住,他愣了愣,望著眼前那小巧的臉龐,望著她緊閉著眼,睫毛微微抖顫著。
再也止不住了!
獨孤天涯也閉上眼,雙手緊擁住鳳于飛的腰,任這三百多個日子的思念,順著他的唇傳遞給她……
只是不想听他再說那種讓她難受的話,但鳳于飛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個下意識的舉動,換來的竟是這樣一個甜美、溫馨,卻心酸的吻!
他的唇那樣霸道,竟反客為主地汲取著她口中的芳香,那股電流讓她的意識全飄散了,只能放任著他擁著自己、放任著他痴迷地輕啄著自己的唇辦,一回又一回……
許久許久過後,當鳳于飛的意識再重回腦中時,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的唇已離開她,而她,竟輕撫著自己的紅唇發楞,他則含笑望著她,眼中盡是愛憐。
臉一紅,鳳于飛由他身前輕飛而起,撿起斗篷披在身上,手一揮,順著窗開的風勢迅速地離去。
窗欞來回地搖動著,而房內就像許多夜里一樣,只有他孤獨一人。望著隨風飄動的床簾,獨孤天涯有些懷疑剛剛所發生的一切,究竟是夢是真……
但突然,他笑了,只為窗外那聲任性的話語--
「我不許你忘了我!」窗外的聲音如此任性,卻任性得讓人心醉。「就算我不記得你了,我也不許你忘了我!」
為何會那樣說?竟要一個男子不許忘了自己?
楞楞地走在吵雜的人群中,依舊男裝打扮的鳳于飛在腦海中不斷地思索著這個問題。
自己又為何會那樣做?在听到他語氣中的落寞時,竟以唇封住他口?而現在,還傻傻地跟在他身後,像個游魂似的隨他四處亂走?
由人群中縫隙里望著他的背影,鳳于飛眼眸瞬也不瞬,傻傻地望著他綻放著爽朗的笑容與眾人招呼,望著他又轉入酒肆,像往常一樣……
任著時間的流逝,鳳于飛就這麼楞楞地望著,直至一聲婦人的低呼在她身旁響起,她才回過神來。
「大娘,是我撞了您麼?」望著自己身旁的一個老婦跌倒在地,鳳于飛連忙蹲去將她攙起來。「真抱歉,您沒事吧?」
「能沒事嗎?被你這年輕小伙子一撞,我的老骨頭都散了!」老婦顫巍巍地站起來,然後抬起滿是皺紋的臉望著她。「別以為道歉就沒事了,你得送我一程,我還得趕到我兒子家去!」
「是我不好,我一定送您過去!」鳳于飛心中確實有些歉疚,因此二話不說便扶起老婦,然後在老婦的指示下,往城牆邊上的一排破落民居走去。
「還有多遠?」走了約莫半刻鐘,鳳于飛關心地問道。
「就快到了!」老婦用手指著十尺外的一問不起眼民房,眼中閃過一抹陰森。「哪,前面那間就是!」
點點頭,鳳于飛將老婦攙至屋內,然後望著房內的空無一物。「您兒子怎麼會住這兒?這里好像很久沒人來過了。」
「我兒子當然不住這兒。」老婦冷冷地笑道,突然右手一揮,就見房門整個閉上,屋子陷入一片黑暗,而屋外也響起了憲憲牽牽的腳步聲。「我找的是妳。小七,別來無恙?」
「大……姨娘……」望著眼前的一片漆黑,再感覺到原本攙著老婦的那雙手,脈門被緊緊地扣住,鳳于飛一陣暈眩,聲音細不可聞。
「還知道我是妳大姨娘?」老婦剝下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滿是刀痕、蒼白而且丑陋的面孔。「我還當妳早忘了有我這麼一個人!」
「妳怎麼會……」
「怎麼會找到妳?是妳自己讓我找到妳的!」郁勝男瞇起眼,然後尖銳地一笑。
「在妳改變了易容的辦法、又改變了日常習慣及吐納方式後,若不是有人通風報信,我又怎能找到妳?」
「不可能!」鳳于飛雖盡可能地穩定心神,但口中的聲音卻依然微弱。「知道我的真實身分、並知道我在長安的人,妳一輩子也找不到他,更沒有機會讓他跟妳通風報信!」
「果然是個小丫頭!妳當除了酒翁之外,我就沒有別的途徑知道妳的下落嗎?妳錯了!」望著鳳于飛臉上的倔強,郁勝男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妳不可能不知道誰是獨孤天涯吧?」
一听到這個名字,鳳于飛如被五雷轟頂般的腳一軟、跪坐在地上,思緒一片混亂,口中喃喃地說著︰「不可能的、不會的……」
「為什麼不可能?」郁勝男仰天大笑,笑得更猖狂了。「妳還當真以為他對妳有情麼?傻子,他愛的人是我!」
「妳……」鳳于飛抬起空洞的雙眼望著她。
「妳以為男人要的是什麼?是妳這張臉嗎?」郁勝男殘酷地冷笑著。「那只是個表相!真正能擄獲他們、讓他們死心塌地為我賣命的,是我的床第之術!任何男人只要上了我的床,沒有一個人能逃離我的手掌心!」
雖不想相信,但回想起當時在樹上看到的情景,回想起獨孤天涯第一次看到「她」時喜形于色的面容,鳳于飛的眼前漸漸被一層厚厚的黑霧所籠罩。「不是這樣的,他見我時,明明是發怒的……若不是他厭惡戴著我面孔人皮面具的妳,怎會對我發怒……」
「後來呢?後來他還發怒嗎?」
「後來……」後來確實沒有,並且他還轉怒為喜,溫柔且深情地望著她、擁著她、吻著她……
「他發怒是因為他發現妳不是我,就算妳的臉孔與我一模一樣,但妳那生澀的調情手法如何與我相比?」望著鳳于飛如槁木般的神情,郁勝男在心中不斷冷笑著。「而後他的轉怒為喜,則是因為他知道我在找妳。為了我,他不惜與妳虛以委蛇,讓妳無法自拔地時時刻刻跟隨著他,讓我有機會找到妳!而事實也果然不出他所料,走在大街上,我只要盯住那個眼神跟隨著他的人,不管妳易容成怎麼樣,我都可以立刻找著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