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蕾的印象是斷斷續續的,不曉得這樣的情況過了多久,她只記得雷上爵充滿擔心的臉孔,耳邊響起的是警車嗚嗚的吼叫,她一直躺在他溫暖的懷抱之中,他的大掌不停地撫拍著發抖的自己,直到救護車與擔架將她抬走為止。
他們獲救了。
第五章
天清氣爽,柏拉圖出版公司的氣派辦公大樓,在陽光的照射之下顯得生氣蓬勃,擦得晶亮的玻璃也映出燦爛的陽光,旁邊成排的翠綠樹芽在風中輕舞,一切看起來都十分有朝氣。
劉天兒的辦公室里,彌漫著早晨該有的咖啡香味,熱騰騰的蒸氣不斷上升,白裊裊的煙霧中只見劉天兒捧著咖啡的滿足笑容。
呵呵……她是該高興,而且是快樂得不得了。
小手捧著咖啡杯,俏臉上漾起兩朵紅雲,水亮的眼兒眯著,閱讀早報上大大的頭條。
達達……
突然平靜的咖啡水面上起了一陣陣輕微的波動,但劉天兒並沒有注意,她繼續盯著報紙上斗大的黑體字——發現醫院黑幕︰藥物試驗殺嬰販嬰。
那一天,是劉天兒工作以來最快樂的一天發現了陳正豪別墅豪宅的秘密,也帶回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更妙的是,因為警方要詳細調查,所以封鎖現場,不準任何媒體采訪,他們的震撼雜志確定可以拿到一個大獨家啦!
雖然沈蕾掛了彩,不過在送往醫院之後,傷勢已無大礙,接下來就是等她在醫院里把這段寶貴的經歷寫成新聞,再加上雷上爵精采的照片,就是他們創刊號發行的第一個頭條了!
達達達達……
咖啡水面不平穩地搖晃了起來,劉天兒皺起了柳眉,美目暫時離開了報紙。是哪里在動工?怎麼會震得連他們這棟大樓都發出聲響?
「劉天兒!」
砰的一聲,劉天兒辦公室大門被一腳粗魯地踹開,只見滿是怒容的雷上爵緊握著今早的報紙,氣沖沖地往劉天兒所在的方向前來。「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呃……糟了……
她從沒見過向來漠然的雷上爵,會有如此生氣的一天。
劉天兒吸了吸咖啡的香氣,清了清喉嚨故作鎮靜,不疾不徐地道︰「什麼怎麼回事?」
「你當初為什麼沒跟我說我的搭檔就是沈蕾?」雷上爵充滿怒氣的火焰,就像是要燒死眼前這個狡猾的女狐狸。
「我還以為你一大早氣沖沖地跑進我的辦公室是要做什麼呢?原來只是要問這個……」她啞然失笑,啜飲了咖啡一口。「我給你沈蕾這個搭檔不好嗎?」
「不是這個問題!」他暴躁得像是一頭公獅,濃眉糾纏在一起,「她說她是個跑藝文新聞的,這麼文靜的女人,你居然讓她跟我一組去出這麼危險的任務?」
「你覺得她無法勝任這項工作嗎?你瞧不起女人跑社會新聞嗎?」劉天兒揚起眉,放下咖啡杯,擺起了上司的嚴肅臉孔,「她是我的愛將,工作能力不錯,我認為她是最適合這次任務的人,所以我才會讓她跟你一起去陳正豪那兒。」
「不是!」雷上爵一掌拍在她黑色的檀木辦公桌上,這力道大得讓咖啡杯里的液體全濺在劉天兒的報紙上。「她是個新手,不應該讓她做這麼危險的新聞,這次還差點掉了小命,你不應該為了搶獨家頭條而喪失人性!你知不知道,那時候我們在地窖里她流了多少血?那些嬰兒的尸體有多可怕?你根本泯滅人性!」
「你很關心她?」劉天兒倒是興起了些許疑問,水眸閃起笑意,「這次任務里面你們發生了什麼事情?莫非你也開始懂得憐香惜玉了?」
「你……」他一時語塞。是的,他是對她動了感情,但面對完全狀況外的劉天兒,雷上爵不想讓她知道,誰曉得劉天兒下一步想要怎麼做?
「我是說你不要虐待你的屬下,小心挨告!」他轉移話題,不想讓劉天兒看穿自己的心思。「你也不願意丟了這份工作,回家繼承家業吧?」
「那還不是你害的?」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要是你回家繼承那間臥天飯店不就皆大歡喜了?誰教我們一個喜歡玩文字,一個喜歡攝影?」
「我不喜歡金錢游戲。」他不以為然地說著,收起了怒氣,又恢復到那個對任何事情都是淡漠以對的雷上爵。「更何況六歲那年,外婆把爸爸跟我逐出家門,我就不再跟劉家扯上任何關系了。我姓雷,不姓劉。」
「你——」
「更何況我是來替你的出版社工作,不是為了臥天飯店。」
劉天兒跟雷上爵除了是上司與下屬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別人都不曉得的天大秘密,那就是他倆其實是兄妹,而且是臥天飯店的繼承人。
當年經營臥天飯店有成的劉家,入贅的夫婿有了外遇,掌管大權的劉老夫人一氣之下將女婿跟孫子一同逐出家門,只願意培養同為女性的孫女劉天兒作為接班人。
誰知道多年以後劉天兒也違抗祖命,不願繼承家業,腦筋動得快的她想起了還有哥哥這回事,便聯絡了許久不曾見面、遠在美國的哥哥雷上爵回國,一是勸說要他繼承祖業,二是續續兄妹情緣,三是幫自己的出版社做最好的宣傳廣告,至于四嘛……是她最意想不到的收獲。
她當初押寶真是押對了,「攝影天才」與「文藝美少女」的采訪組合,看起來十分順利……
一個是被人退婚的手下愛將,一個是自己擁有攝影天分的哥哥,你寫作我拍照,多麼完美的夫唱婦隨的組合。
「總之,我話說到此,快點把那個小白兔調回原來的藝文新聞那兒,免得鬧出人命。」雷上爵沒察覺到妹妹腦袋里面打的如意算盤,冷冷地說著,準備要轉身離開,但突然眼前一黑,險些跌倒。
「危險!」劉天兒連忙拉住雷上爵。「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突然一瞬間……看不到。」他故作冷靜,但心中卻有不祥的預感涌起。
「你最近有沒有去檢查眼楮?」劉天兒走到他面前,擔心地看著雷上爵那雙黑色溫潤的眼珠。「醫師不是說你的病情控制下來了嗎?怎麼回事?是不是你最近為了洗那些照片又用眼過度了?」
「我很好。」他推開劉天兒,不願意讓妹妹擔心自己的病情。「回台灣以後我一直都按時給醫師診治,藥水我也有按照時間點。」
「別累倒了;你若真的病倒,那就完全不符合我當初要你回來的意思了……」她擔心他的眼楮。「眼楮是一個攝影師的靈魂,還有更多讀者要借用你這雙眼楮去看這個世界……」
「讀者?你別把我想得太偉大,我也不過只是一個凡人,眼楮看不到就等于我死了,」他冷笑,「一個人無論是榮華富貴或是窮苦潦倒,到最後還不都是殊途同歸、都會死亡?只不過上帝開了我一個玩笑,讓我站在最巔峰的時期竟然失去了我最重要的眼楮……」
「你……」她不曉得該怎樣才能開導雷上爵的心結。
「我愛玩攝影,卻又高度近視,雷射手術失敗導致我一眼幾乎失明……另外一眼因為用眼過度,相信失明之日亦不遠矣。」他幾乎已經預見了未來自己的命運。「上帝賜給我的命運總是很極端的。」
「難道你沒想過極端之外,一定會有別的路可走嗎?」劉天兒焦急,「我已經四處派人去打听名醫了,我相信你的眼楮有一天會再看清楚的!」
「看清楚?除非有一雙新的角膜給我吧!我走了。」他冷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