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承太盯著他的臉好一會,模著下巴尋找腦海中的記憶。他老覺得這小孩愈看愈面善,似乎在哪見過。
展凌霄拍拍冀兒的小肩膀,低聲輕斥,「男孩子不可以哭。」為他拭去眼角的淚水,他接續著說︰「叔叔有馬車,告訴叔叔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娘到城里看大夫。」
「真的?」他的小臉亮起希望。
「小弟弟,叔叔們是好人,不會騙人的。」董承太最欣賞孝順的孩子,況且這孩子又可愛,若不幫忙會遭雷劈。
待馬車牽來後,他們依著冀兒的指引緩緩朝前行去。
————————
「叔叔,有種柳樹的院子就是我家。」
董承太朝冀兒所指的方向前去,一會兒來到一戶飄有蘭花香的小宅院前。
「是這里嗎?」
冀兒點點頭,待展凌霄抱他下車後,便迫不及待地奔入屋內。
小手擰吧一塊方巾,擱在母親的額上,他輕聲輕語地說︰「娘,我請叔叔帶你去看大夫了。」娘的額頭還是燙燙的。
展凌霄主僕兩人隨後走進這宅院里。院子里種有數株蘭花及容易栽種的蔬菜,柳樹下有粗木制成的桌椅,桌上還擱著一盤未走完的棋。
「這屋于的主人可能過著半隱世的生活哦!」董承太說。
展凌霄走近桌子,笑道︰「而且還是位棋藝高手。」了解棋局後,他移動紅炮退一格,破了這盤棋局。
董承太見著主子破局後的笑容,不由得輕嘆口氣。自王妃失蹤後,五年來,展爺不曾模過棋子,也不曾踏入凌蓉院的新房,就怕觸景傷情。
兩人踏進屋內後,震驚于屋內的擺設。
畫稿、繡架、一籃籃分的繡線及一件又一件的精美繡畫,讓他們肯定屋子的女主人一定是名技藝超群的繡匠。
正當展凌霄環視屋內時,董承太發現大事般地呼喊,「展爺,您快過來看這幅繡畫。」
展凌霄走近繡架上一瞧,雙手微顫地取下尚未完成的繡畫。
「雙面繡耶,難不成這里是那位不知名繡匠的家?」他好想瞧瞧繡技比王妃更為高妙的大師到底長得什麼樣!
展凌霄手指顫抖地觸模繡畫上的一針一線,這樣的運針手法,這樣的感覺!
可能嗎?可能是她嗎?
冀兒端著臉盆走出房間,瞧見有人擅自移動母親的東西,氣憤地搶回來。
「不能隨便動娘的東西!」這些都是娘的寶貝,未完成前任何人都不能隨意觸動。
「小弟弟,你娘在哪?」他抓住冀兒的手直問。
「叔叔,你抓疼我了!」
他立即放開手。「告訴叔叔,你娘在哪?」
冀兒帶著他們走進房里,「娘病著,躺在床上。」他掏出幾塊碎銀交至董承太手里,低聲懇求,「麻煩叔叔用這些銀子帶娘去看大夫,好不好!」
「會的。」董承太允諾道,心疼這懂事的孩子。
展凌霄緩緩走近床榻,瞧見那熟悉的臉孔,激動的心情令他無法克制地抱住床上的人兒,溫柔審視她的容顏,失控地以唇踫觸她冰涼的唇。
是她,真的是蓉蓉!
即使她化成灰他也認得。
他眼泛淚水,抱著消失多年的妻子!
冀兒見了,快速沖到床邊,怒氣沖沖地拉開抱住母親的大手。「叔叔,你在干什麼?!娘病了,快放開她。」他捍衛地擋在床旁,不容許有人輕薄他娘。
展凌霄以臉探探她領上炙人的溫度,抓起在旁的大衣裹住她,再將她納進懷里。
「放開我娘!」
「我得送她去看病。快點帶這孩子上車,咱們得快點進城找大夫。」依她這種過高的體溫,再不盡快就醫,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一名未曾見面的女子,為何讓主子失控?
「展爺,她……」董承太愣了愣,不解主子緊張的行為。
展凌霄騰空抱起她走出屋子,焦急轉頭大吼,「愣在那里做什麼?蓉蓉若有事,我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蓉蓉?!
難不成那女子是失蹤多年的王妃?!
————————
原本單身南下的展凌霄,為了一病不起的曲夕蓉,命董承太找來幾位丫環及一名大夫隨車,一行人連忙趕回北京城。
當他抱個昏睡的女人慌忙回府,走進多年未曾踏人的新房,消息迅速傳開,大伙震驚之余,一同地問︰
「是王妃回來了嗎?」
展王府里上下都深信,他們平易近人的女主人,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直到董承太證實後,全府上下不約而同地忙了起來,徹底將府內打掃干淨,迎接王妃回來,並且守口如瓶不對外發消息。
他們回京後,展凌霄急速請了幾位名醫過府診治妻子的病情,除了氣色好一點外,她不曾張開眼,仍沉沉睡著。
萬籟寂靜中,北京城的第一場春雨在午夜時分緩緩降落,淅瀝瀝的雨聲擾醒了夢中人。
她好像睡了好久好久,夢中有那魂牽夢縈的呼喚,也有些傷心的往事,幕幕重現在她的夢里……
曲夕蓉輕呼了口氣,悠悠張開眼。、
室內縈繞淡淡花香、溫馨的床鋪、柔和明亮的燭光……這里,不是她熟悉的房間,而是凌蓉院的新房。
展王府!她回到展王府了!
這怎麼可能?她一睡醒就——
她匆匆坐起身,虛弱站起來時,瞬間頭昏目眩又跌坐在床,她極為痛苦地搭著頭。
對了,冀兒人呢?
「冀兒、冀兒!」她像孩子走失的母親焦急地喊著兒子的名字,睡了許久她口干舌燥,以致聲音低啞。
這時,房門伊呀推開。
「冀兒嗎?」她不確定地問。
「你醒了!」
曲夕蓉抓緊衣襟,震驚地看向聲音來源。
展凌霄端來一盅藥湯,掀開分隔廳房的珠簾朝她微笑。「我以為你還會再睡久一點。」
沒變,他依舊英俊挺拔。
喉嚨過于干澀,令她擰眉艱難地開口,「是……你帶我回采的?」
展凌霄盛了半碗藥湯,笑道︰「來,喝點東西吧。」盛了一匙擱在她唇邊,見她斂眉抿唇。「怎麼了,身體哪兒不舒服?」
多年不見,她除了清瘦點外,並沒改變多少,仍是他記憶中的縴弱女子。即使身著粗布衣仍掩不了大家閨秀的氣質,流光歲移,她舉手投足間不經流露出少婦柔美的韻致神態。
正當他關心地伸手模她的額際時,曲夕蓉畏懼地往床內挪。
「別踫我!」
對上那雙恐懼的眼瞳,展凌霄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為什麼這樣怕他?他可是她的丈夫!
他不放心地擱下碗,坐在床畔正要握住她的手時,她反應極大地縮進床角。
「蓉蓉?」
曲夕蓉眼含淚水,低聲哀求,「別踫我、別踫我!」
展凌霄見狀怒意緩緩升起。她可是他的妻子,他正大光明可踫的女人,為什麼她卻像驚弓之鳥般縮成一團,視他恍如毒蛇猛獸。
他握住她的肩,晃著她。「蓉蓉,你看清楚,是我,凌霄啊!」
「放開我,我不配回到這里。」曲夕蓉悲痛地撇開臉,「況且,當你重迎舊愛那刻起,就不再需要我了。」
「你在說什麼傻話,你是我的妻子,展王府里的王妃。」
「我不要做王妃,更不要當這里的女主人。」她梨花帶淚地把心一橫,口不擇言地說︰「你不是有很多紅顏知己嗎?何必還要我回來,況且我也不想再見到你。」她說出違心之語,心頭緩緩滴著血。
「我從來沒背叛過你。」
「鬼才相信。」
展凌霄垂下肩,她對他沒有絲毫的感動,讓他覺得這五年來的勞心勞力宛如付諸流水。
難不成,她在江南有了另一位值得她傾心的男子?
想到這個可能,他心中妒童橫生,激動一吼,「那孩子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