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夕蓉對她評價極高,並且很好奇。
「茶也喝了,邀我來此,請問有何事要談?」她明知故問。
綠珠開門見山地說︰「听京城人傳敘,夫人忙于自家事業外又得忙于供應宮內繡品,對展爺難免有所忽略,綠珠特來京城,希望王妃成全,讓我等有服侍展爺的機會。」她簡潔明了地說明目的。
比起紅袖,這位叫綠珠的美女真不會說話,看了就礙眼。
曲夕蓉也不是省油的燈,她笑道︰「曾聞秦淮河畔商人雲︰‘六朝金粉煙花地,萬人齊聚綠珠樓’。每逢十五,綠珠樓便會涌進大批男客想一睹綠珠姑娘的精湛舞姿,萬人空巷的景象,比皇上出巡還要風光,可見姑娘獨佔花魁之位,魅力無人能敵。你若嫁進展王府,不但成日有忙不完的瑣事,又得面對王爺陰晴不定的臉色。我看,你還是快快打消此意,回江南坐好你花魁之位。」
綠珠听了氣得快咬碎一口貝齒,貌美的面容瞬間猙獰起來。「曲夕蓉,你……真不識好歹。」
「綠妹妹,別這樣。」紅袖急忙扯扯她的袖子。
「你說我不識好歹?!」曲夕蓉朝她冷笑一聲,「總比像棄婦找上正室興師問罪來得好。」
「你……憑什麼幫展爺作決定?」
「就憑這樁婚姻乃太後欽賜,只要我沒點頭,我就不相信他敢納妾。」曲夕蓉看了她一眼,表情悠閑再道︰「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加上給你的銀兩,即使不再倚門賣笑,也足夠你安然過完下半輩子。」
綠珠听了扭曲著臉,一時激動揚手便朝她的面頰揮去。「你這賤女人——」
曲夕蓉制其先機擋住她的手,斂起笑容。‘別忘記自己的身份。」
「你!」
「綠妹妹,咱們不能——」
綠珠恨恨地收回手,雙眼盈滿怒火地回頭瞪向紅袖。「我邀你一同北上是我最大的錯誤。」她又瞪向曲夕蓉,忘了自個身份地怒道︰「你給我記住,我相信展爺會再回到我身旁的。」語畢,她憤然離開亭內。
哼!痴人說夢話。有她在,展凌霄哪敢隨便跑。曲夕蓉冷哼一聲。
紅袖羞慚地垂低臉,無聲地沖泡茶葉。
「紅袖姑娘,你有沒有話要說?」曲夕蓉端起杯子等待她發言,對她的態度比較客氣。
她將熱水澆在瓷壺上,笑道︰「看王妃態度堅決,我想服侍展爺八成沒希望了,倒不如沖沖茶,調適一下心情。」
不管她是真心或是假意,曲夕蓉愈看她愈有好感。
「我是不同意他再娶別的女子。」曲夕蓉干脆先表明意思,提壺為自己倒了茶。「別老稱我王妃,你就叫我夕蓉好了。說說你將來有何打算?」
「既出身花街,免不了會遭人指指點點。若嫁人為妻,頂多做個妾,讓人眷戀幾年罷了。我想不如有番事業,好讓自個忙一點。」
不靠男人,有志氣。
曲夕蓉對她十分欣賞。
「紅袖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不,頂多略知一二。」她謙虛回答。
就在此時,曲夕蓉心里冒出個想法。「你曉不曉得曲府經營布坊立業一事?」
「略知一二。」
「布坊所用的布料全是選自江南上等絲線織好的布匹,但每每議價時價格往往受布商刁難。」曲夕蓉雙眼燦亮地盯著紅袖直瞧,口氣有點興奮。「而我人必須坐鎮北京城,有很多事讓我忙不過來,因此有個計劃遲遲未實行。
「我在太湖、杭州有數塊桑田,加上姑娘對當地較熟,想必人面也比我廣,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參與?我出資,想在那里開個店。」
「可是,我只是個女兒家,恐怕……’’
「我也是女兒家,還不是照樣扛起家業來。我曉得萬事起頭難,可是有我暗中幫忙,你做起事來也會順手點,況且你也不必靠男人,又有事可忙。好啦,答應幫我忙嘛!」
紅袖听了不覺得有何不妥。傳聞曲府大小姐經商手腕不比展凌霄差,她倒想听听計劃內容是什麼?
「是什麼樣的店?」
曲夕蓉揚起笑顏,緩緩宜布,「一間織坊。」
第五章
傍晚,凌蓉院點上燈火。
媚兒服侍主子沐浴完、端上茶點,正要退下休息時,在院口見到展凌霄回來,她連忙欠身問安,「姑爺。」
「蓉蓉人呢?」
「小姐剛用完茶點,正在房內繡畫。」
「天色也晚了,你也退下休息吧。」
媚兒謝過後,在離開凌蓉院前,轉頭看向站在門前猶豫該不該進房的展凌霄,她臉上浮現淺若似無的微笑。
自小姐回來,董承太一直處于緊張狀態;經她一問,才曉得下午曾發生一段精彩的插曲,反倒小姐一字不提。她已經在期待姑爺待會如何面對小姐。
最後,展凌霄還是推開房門,只見房里亮著數盞燈火,而他的妻子穿著單衣赤著腳,坐在繡架旁,聚精會神地繡著畫。
房內安靜,若是平時,這很尋常;但她去過迎袖樓後又這麼安靜,這就很不尋常了。
他萬萬沒想到綠珠、紅袖兩人會齊同北上,向夕蓉叫囂。
在與她們交往時,他就明白她們努力討好他,欲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心態。半年前,他並不介意包養她們,甚至有意納為侍妾,但自從他認識夕蓉後,她的一顰一笑全牽動他的心,讓他再也沒心情出門捻花惹草,甚至斷絕與他有過私情的女子。
傍她們自由外加千兩黃金,是想讓她們下半輩子好過點,卻沒想到在風塵歷練多年的青樓女子,在得知鳳凰夢破碎後,竟上門找上他最無辜的妻子。
他輕手輕腳地坐在她身旁,突然出聲,「在繡什麼?」
曲夕蓉被突如其奇來的聲音嚇得發出微聲驚叫,定下神後,她輕聲責斥,「別無聲無息出現在我身旁,會嚇著我。」她撫著胸口,不悅地瞪他一眼。
「保證以後絕不再犯。」展凌霄微笑說著,順手打開桌上一卷畫,再對照她正在繡的圖樣,表情詫異。
「你也參與西湖十景的繡畫制作?」
一年前,太後獻寶似的拿出三幅西湖最有名的風景畫給他看,仔細一瞧他才發現那是摹仿名畫做出的繡品,不論遠觀或者近看,較畫更勝。
曲夕蓉挑起綾色繡線,輕易穿過繡花針。
「別把我想得多神通廣大,天底下繡女不只我一人,太後手中的三幅繡畫其中兩幅是江南繡匠所制,只有‘南屏晚鐘’才是我所繡制的。現在我正忙著趕繡制「平湖秋月’好當今年中秋入宮賞月的禮物,而‘曲院風荷’大約明年初夏才能完成。所以沒事最好別煩我。」
因為太後兩年前曾許下心願,在七十大壽前要收集完成西湖十景的繡畫。但由于工程過于浩大,不是一個人能獨力完成;于是選出江南數位知名的繡匠參與制作,而太後硬要她負責其中三幅。
她不再多語,靜心地在綾布上穿梭針線。
展凌霄靜靜坐在一旁,看著她十指春風,繡繪花鳥;針工細而有新意,運針自然靈巧,繡者巧思由此可見。
半晌後,曲夕蓉疲累地揉揉眼,側首對丈夫一笑。「這麼晚才回來,是不是與榮爺談了些什麼重要事?」
「再過兩日就中秋了,榮爺說太後要我們進宮賞月,也邀請女乃女乃一同去。」這兩位老人家在一起,宮內鐵定會很熱鬧。
「正好可以送繡畫過去。」
「嗯。」展凌霄取下她捻在手上的細針,抱起她走回房,輕輕將她放在床榻上,「你回來前,有沒有到過什麼地方?或遇上不如意的事情?」他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