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她想跟他說……她好痛──
但是全身的力氣,怎麼會有被抽空的感覺呢?
她的視線逐漸模糊,忽然眼前一暗!看不見任何東西──但那男人背光的容貌,卻莫名其妙地愈來愈清晰……
奇怪,她明明受了重傷,但是他注視她的那雙眼眸,卻不見任何同情,反倒像是在冷笑……
李濟肩上扛著一具毫無反應的軀體,大步地走進郊外的皇陵別院里,直接來到寢房內,將扛在肩上已經昏死過去的人平放在床榻上。
這皇陵別院座落在靜謐的一處,平時只派遣工僕前來打掃,除了狩獵時會來此小歇之外,別院里並沒有其他人駐留。
陽辰端來了一盆清水和幾瓶珍貴的藥材,沒有半句贅言地退下。
其實他壓根猜不透主子詭譎多變的心思──南皇為何會將這名來歷不明的少年帶回別院?
這豈不是太出人意料了嗎?
南皇的狂妄,早是遠近馳名,不將生命看在眼里,只要他高興,隨時都能將嗜血當成一種消遣。沒有人敢和他作對,即使大哉皇帝已經分封國土給予五位皇子,但是從不和自己的手足打交道的南皇,是眾皇子中最孤獨也最倨傲的一個,根本沒有人可以洞悉他!
與所有人不相往來,但是卻又像天神一般可以玩弄權勢、掌握半邊天的他,更教人又敬又畏。
陽辰只能沉默地退到內房之外,專心靜守。
李濟將巾帕沾濕之後擰成半干,打開數瓶藥罐,分別灑了些許的粉狀藥物在巾帕上。
他踅步走回床榻旁,另一手拿著一把銳剪,迅速地剪開了眼前血淋淋的衣袖,幸好他已經點了他的止血穴,否則恐怕他還沒將他扛回別院里,他就因為失血過多身亡了。
「這還算男人嗎?」
李濟看見他佔血的一條果臂之後,不禁疑問出聲。
身為男人,即使再瘦弱不堪,也不會像他瘦成這副德性吧?瞧他那條果臂,簡直比他那群後宮佳麗還要縴細!
正當他要一鼓作氣,抽出刺穿他手臂的箭矢之際,她緊合的眼皮忽然顫了顛,不一會兒便緩緩地睜開了。
「沒想到臉色白成這樣子,你居然還有精神力氣醒來?」可見求生的意志很強烈。
李濟不羈一笑,像是一團火直接撲進她的眼底,將她整個人徹底燃燒!她全身倏地感覺到高溫般的燥熱。
「忍一下,我要拔箭。」
「不……」
冰荷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月兌口拒絕。
雖然她的裝扮是個男人,但是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黃花閨女呀!怎麼能和陌生的男人有肌膚之親呢?
她想要極力的拒絕,但是手臂上陣陣傳來的劇痛,讓她幾乎快無法呼吸──
「是男人就忍,再拖下去,你這只手不殘也要廢了。」
「不……不行……」
即使傷口再痛,冰荷還是咬牙地拒絕。
如果被他踫了身子,這輩子她不就要跟著他了嗎?
男女授受不親吶……
「我不要你……踫我……」
不知道為什麼,愈是听到她推辭,李濟心里就愈覺得不悅!這股莫名的怒氣不知道從何而來。「少廢話。」
瞧他一身瘦弱,再加上受傷的緣故,整張小臉不僅慘白無血,全身也顫抖抖的可憐。
已經痛苦成這般,竟然還不肯讓他治療?
他究竟是因為害怕還是在逞強?
「不行……不……行……」
李濟一手格開她制止的手,牢牢握住刺穿她手臂的長箭末端,先是將箭矢的另一端折斷,再突然地抽出──
「唔──」
冰荷悶哼,痛徹心扉的劇痛,瞬間吞噬她的意識……
「這樣就昏了?」
李濟好看的唇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看著他沁出冷汗的額際,心底不禁有另一番賞識。
「雖然你這麼沒用的昏倒,不過將箭拔出來時,你倒是連吭也沒吭半句,也算挺有勇氣。」他笑。雖然這個少年恐怕已經痛得三魂不知去了幾魄,但是李濟仍然是一派悠然自若的模樣。
他將沾上藥粉的巾帕覆在他的傷口上,再將他的身體扶正平躺于床榻上,伸手撥開覆在他臉頰的凌亂發絲。
緊合的雙目仿佛一並鎖住痛苦,長而彎翹的睫毛像是蝶兒的兩翼,分別停佇在她的眼瞼上,鼻梁秀氣得像一位大姑娘,也許不僅是鼻梁和豐潤的唇瓣像個女人,他全身上下根本找不出一絲屬于男人的氣息。
雖然他的臉上染上塵沙,但是仍然掩不去他合眼的容貌,李濟走走凝視他那張秀氣得過火,似乎只有女人才有的臉,心里頭不禁漾起一片波瀾,甚至泛開了一圈又一圈引人遐思的漣漪。
「我不可能對男人有感覺……」
李濟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說給躺在床榻上的他听似的。
他定定望著靜躺在床上的人,伸出食指輕輕在他的額際、眼瞼、鼻尖、唇瓣畫繞,時間逐漸在他的指尖消逝,他淺望他的眼眸也漸漸轉成深凝,像是要透視他的容貌一般沉重。
「該不會真的是女人吧?」
李濟收回食指,卻將大掌緩緩往下游移,慢慢來到他起伏的胸口,動手解開胸前的衣襟,他似乎愈來愈能探知真相……
「果然。」
李濟突然停下有所動作的手,替他──不,應該是替「她」重新整理好衣著。
女扮男裝?
呵!似乎很有趣。
這個不知道從哪里沖出來,擺明不要命的姑娘,肯定可以替他帶來不少樂趣。
就暫且留她在身旁吧。
靶覺挺新鮮的──
第三章
沉悶的感覺,就像是喉嚨之間被一股無形的壓力硬住,有些窒悶、甚至難以呼吸……
她的腦海中盤旋著一張陌生男人的臉,這張臉背著金色光芒,讓人無法仔細看清楚,但是心里頭卻也知道這是一張俊逸非凡、氣宇軒昂的臉,或許只稍不經意的一瞥,就足以佔滿她整個心頭──
她是怎麼了?
竟然動彈不得。
她不想被這股窒悶的感覺威脅,她想逃開!想徹底逃開就像逃開不願意接受的婚事一樣。
終于,她奮力地睜開了雙眼──
「唔……」
模糊的視線愈來愈清晰,由最初的一物多影,慢慢融合成真實的一體,她逐漸看清楚周圍的事物。
她想起身,但是才稍微挪動身子,手臂上立刻傳來陣陣輕微的痛楚,幸好她覺得自己挺得住。
這是哪里?
她怎麼了?
腦海中的記憶不斷往前追溯,回到她見到那只鹿兒開始,她為了救鹿兒,所以挺身擋箭,而箭矢毫不留情地刺穿她的手臂,在昏厥之前,有馬蹄聲接近她,是一個長相俊美的陌生男子……
雖然記憶是斷斷續續的,但這張異常俊美的臉孔,卻不停盤旋在她的腦海中,無法抹去。
「你醒了?」
「嗄?!」
一個男人無聲無息地接近,突然發出聲音,著實嚇了她一跳!
冰荷定眼一望,詫異于看見那張盤旋在腦海中的臉龐
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充滿凌銳的目光,高挺的鼻梁,輕輕點出他一身猶如天之驕子的氣息。
他那兩片薄唇噙著看盡人世的淺淺笑意,像是一抹嘲弄,沒有人可以反抗他所說的每句話似的。
「你……」
她看了看他,又回眸看自己經過處理、包扎的傷口,不禁心生感激。
「怎麼了?」他揚起一道俊眉問她。
「是你……救了我嗎?」
李濟找張凳子坐下,一臉愜意。
「算是。」
「算是?」
這是什麼意思?她不懂。
看見她一臉疑惑的表情,他漾開了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道︰「你是被我的箭矢所傷,所以我有必要替你治療傷處,我算是使你受傷的凶手,不過也是救你一命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