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能接受呢?
莫離回頭對兩名女婢交代一聲後,恭敬有禮地退出房室。
「姑娘,請下床用膳。」女婢和善地恭請談余嫣,為她準備好碗筷。
談余嫣動也不動地坐在床沿,翦水雙瞳晶燦燦地看著兩名女婢,很訝異她們的客氣有禮。
似乎……東方府里沒有惡人,全是待她和善的好人。莫離總管如此、女婢丫環如此,連高高在上的東方帝爺也是!
她的心幾乎動搖了!或許她應該迷途知返、回頭是岸,不應該再助紂為虐——
不!她怎麼能說自己的親爹是惡人?!這種一閃而逝的想法也是極為不孝啊!
一定是多日來的折磨和病痛使她腦袋混沌了!她才會有叛變的念頭,只要臉上的邪靈圖騰盤踞的一天,她就必須效忠邪靈教一日。
無所謂父親怎麼對她,都不能忤逆親恩——即使已經蕩然無存。
「姑娘?」女婢走近她,伸手欲攙扶看起來異常嬌弱的她。
談余嫣起身回避,不肯讓兩名丫環靠近,深怕受到她們的觸動,不自覺地就眷戀上東方府。
她不屬于這里,就不能留戀這里的美好,丁點回憶也不許!
女婢當作她是怕生,兩人相視而笑,又對她自我介紹。「奴婢名喚左兒,今年十七歲,自幼便在府里為僕。算資深了。」
「奴婢叫小筠,今年十六,也是自幼在府中為僕。」另一名女婢說道。
她們努力地想化解談余嫣心中的防備,可是談余嫣的固執卻恰巧和外貌相反,堅不可摧、牢不可移。不過左兒和小筠並不為意,依然笑容滿面。
「姑娘既然不願讓奴婢靠近伺候,就請姑娘自行用膳吧。」左兒善解人意道。
談余嫣怔了怔,發覺左兒和小筠的風度良好,又生得漂亮,稱得上是美人胚子,在東方府里,像她們這麼溫婉可人的女孩一定不少吧!東方皇宇若有需要,隨便立的側室、侍妾都比她美艷,她在他眼中能算得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痴心妄想又算什麼?
忽然間,談余嫣的心中涌現一股難以言喻的失望,于是沒有多余的心思再遮掩自己的丑陋,在她們面前,扭扭捏捏的姿態更為不堪。
她掀開面紗,以為會听見她們尖叫,可是除了笑臉之外,她們沒有給她任何反應,連一記歧視的眼神也沒有。
這的確是出乎意料。
「呃……」談余嫣從怔愣的思緒中回復過神來,緩緩移步走至桌旁。
一桌豐盛的菜色,是東方皇宇對她善待的表達方式,或許他並沒有軟禁她,因為從頭至尾他都不曾派顧侍衛駐守在她房門外,表明了對她的禮遇。
難道是爹說錯了?東方皇宇並不是殘忍噬血的魔頭,他有溫暖的笑臉和寬大的胸懷,對她百般照顧,又是替她配藥解毒、又是盛情款待,完全不像凶狠無情的殺人劊子手。
此時此刻,她已經撞進死胡同里,分辨不清真正的出口在哪里。
「這些佳肴都是爺親自對廚子吩咐的,特地為姑娘準備的藥膳,有療補氣血和活絡筋骨的功效哦!」小筠真羨慕姑娘的好運,竟然可以讓爺親自欽點藥膳的帖子,一定是姑娘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談余嫣愈听愈心驚,不敢實信他的用心,忽然間,她著魔似地伸手揮落桌上的杯盤碗箸,瘋狂地翻桌推椅,惹得叫聲連連。
「姑娘?怎麼了——」
「別這樣——」
談余嫣慌亂地奪門而出,腳尖一蹬,立即躍上屋檐,依然身輕如燕,企圖竄出東方府宅的範圍。
她不能再留在這里!一時半刻都不行!她要逃離這擾亂她心湖的是非之地和是非之人。
莫離同時躍上屋檐,在她身後追趕,逼她逃得狼狽!
為什麼要追她呢?既然不殺她,何不放過她?
談余嫣回身發出一掌,莫離硬生生地接了下來,他沒有出手是怕傷了她絲毫,也是因為主子爺的囑咐,所以他的擒拿勢子只是裝模作樣。
莫離刻意保留實力,只用兩成功力和她對峙,甚至暗自提氣護住她的真氣流失。
談余嫣自知敵不過莫離的內力,索性一個後空翻躍順利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逃去。
莫離佇立高處,不再挪動腳步,目送談余嫣遠去的身影。
序曲方歇,好戲正要上場。
但願這位姑娘能保有全尸——
第四章
她沒命似地在城外的林間奔逃,像在被什麼追趕,可是回頭一望卻什麼也沒有!樹稍有輕風撫過的痕跡,黃葉枯萎飄落在泥濘,順應著天地自然的循環,輕松且悠適閑然。
談余嫣忽然停住慌亂的步伐,猛喘著氣,她的逃亡應該可以告一段落了吧!
為什麼逃得如此狼狽?
東方皇宇並不可怕,但是她的情感卻詭異得令她驚慌失措!
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感覺,想不顧一切投入一個男人的懷抱里,盡情享受被呵護的感覺,他的雙臂看起來強而有力,足以捍衛她脆弱的靈魂,如果她真的仰賴他,情感可以得到歸宿嗎?
她無神地漫走在人煙絕跡的泥路上,高聳的樹木林立,枝極參差交錯,陽光由葉縫間篩落幾許金色的溫暖,搖曳成影。
難得天氣晴朗無雲,她的心思卻不放在這里,仿佛已經被牢禁在東方府的一隅,她不敢承認,是害怕那猶如狂潮般的情愫會將她吞噬!
談余嫣幽幽然地嘆了氣,走近溪水邊,雙手掬水輕啜,當她不經意地投視水中的倒影,猛然一震。
水中輝映出的面孔是誰?!為什麼和她一樣有副吃驚的表情?
天哪!這是……
她顫巍巍地伸手撥觸水面,那張臉便皺了!在她眼底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重復幾次挑弄之後,她收回縴縴細指,心里終于有了答案,而她的思緒卻仍然停留在陣陣不可思議中,無法回復。
是她?這是她的臉!沒有猙獰的圖騰,只有淡淡的痕跡殘留,仿若只是微不足道的胎色,年深日久後會漸漸消失。
忽然間,她想起東方皇宇模過她的臉。
是他嗎?
不是他還會有誰呢?
是他洗褪她臉上的丑陋、化解她心中的不堪,賦與她全新的面貌,在瞬間,她幾近激動,恨不得奔回東方府向東方皇宇叩謝!
但,她又思及,他對她施予的恩惠是否有所圖謀?
對他心存震驚愈多,她的情感似乎也愈陷愈深,直至迷惘了。
突然,一雙猿臂從身後撈起她的身子,毫無預警,令她為之一駭!
「嗄?!」她掙扎地回過頭,任何言語都不足以形容她在看到東方皇宇後的驚恐!
怎麼會是他呢?!她以為她已經逃得夠遠!可是實際上,她只是在他的勢力範圍打轉!四周的空氣中依然充塞著他的氣息。
「為什麼要走?」他意外地沉下臉色,失去慣有的笑容。
她不知道他的表情是否直接反應出他的內心,不過,他此時微慍的神色,似乎在責怪她的逃離。
「我對你不好嗎?」更意外的,他質問的語氣就像一個大孩子。
他是在……傷心她的不告而別?不是不悅?不是憤然?
談余嫣一時忘了抵抗,讓他著著實實擁在懷里,既親昵又溫暖。
「一听到你走了,我立刻追來,很怕找不到你,幸好我找到了。」他揚起一抹朗笑。
最驚訝的人還是她——
為什麼要來找她?其實他可以派人來擒拿她,憑莫離總管一丁點內力即可擊毀她的全部,他貴為東方府主爺,何必親自勞駕?
等等!他說他是來「找」她?不是來提領她的性命嗎?
「跟我回去好嗎?」他柔聲地問,卻表現出不允許她反對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