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滴滴答答的走,他坐在床沿如一尊化石,堅持自己的信任是對的,堅持她會在下一秒鐘出現,堅持她會信守承諾。
然而,就在天將明時,天空翻黑成白,外頭還有些迷蒙,但陽光卻已自雲端間急欲探頭,夏天,天空亮得早,他已呆坐了一夜,若不是手機突然響了,他還會繼續曾有的堅持。
冷淡的應了幾句,掛了手機後,他走到窗前點起了煙,平靜的吞雲吐霧,仿佛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只是,人類畢竟是感情動物,終於他還是如同負傷的野獸,狂喊出聲,手握成拳,捶向窗邊的牆,他感覺不到手骨的痛,因為心痛早已麻痹了感官所有的知覺。
她背信!她背信!她背信!
這個念頭仿佛一頭嗜血的怪物,啃蝕掉他的心,也一並毀了對她的愛。
他掏心掏肺的愛她,只要她說出口的,他都願意無條件的相信,但瞧瞧她是怎麼回應他的信任,她踐踏他的心,辜負他的情。
懷里恩愛的激情余溫還未褪去,冷酷的冰寒就迫不及待的要投靠他的懷抱,這樣的曲折變化太大,他卻沒有說不的權利。
一通電話,只簡單扼要的告訴他「戲春」已失,同時也不留情的將他推入水深火熱之中。
一室依然飄著幽香,是她慣有的氣味,只是此刻聞來卻只覺得刺鼻,恨不能消滅這氣息,也一並抹去她在懷里烙印下的體溫。
什麼叫景物依舊,人事全非,此時,是最好的寫照。
恨呀!如何能不恨,心頭復雜的情緒全都歸於一個恨字。
蕼荁自從將「戲春」交給佟百梅後,也在佟家大宅中住了下來。
出乎意料的,佟百梅並未將那幅畫毀之而後快,而是將畫作與之前她替她偷來的東西都放在一間收藏室中,然後有空時就到那里晃晃,只是每每晃出來,都可以明顯的看到她的幽怨之氣?
換作其他時候,蕼荁或許會訕笑她的無聊,何必留著這些徒增自己火氣的東西,眼不見為淨,不如不看還心靈一個平靜。
但現在的蕼荁卻無力去招惹這些,反倒也喜歡到收藏室去,她從來也沒將這些東西看進眼里,只是純粹無聊想打發時間,腦里大多數浮現而出的念頭是想問他為什麼?
但在走出收藏室後,她就消極的將這樣的念頭隱藏起來,又何必問,為自己多增加些羞辱罷了,他的舉止已表現得這麼明顯,聰明如她,怎麼可以還看不破這紅塵情關呢?
嘆息出了口,無意回收。
「不值得的。」佟百梅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冷冷的說。
蕼荁不需去問她怎麼會知道,畢竟她從來無意隱瞞任何人,何況佟百梅向來注意她的生活動向。
「嗯。」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只是一個無意義的回應。
「男人不止喜新厭舊,還不懂什麼叫永遠,抱在懷里都是好的,離了懷抱,愛人也可以變成仇人。」佟百梅似有無限感慨。
她或許只是順口說出,但听在蕼荁耳里卻是聲聲捶心的重擊。離了懷抱,情人也可以變成仇人,好悲哀呀,不要這樣行不行?
「不相信?去問他呀,他是否將你放在心底,是否凡事都將你放在第一位,是否真的可以對你的過往既往不究,答案一定是否定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為了他難過成這個樣子,失了自己的格。」佟百梅嘆了口氣,轉身而去。
她的情愛也是輸得一塌胡涂,為了一場情愛輸了所有的自尊,她不想看到蕼荁也同她一樣這麼悲哀,口頭可以不承認,但她心底卻不知不覺對她付出關懷。
是這樣嗎?蕼荁低頭自問。
答案是無解,她卻不想就此蒙混而過,她會問清楚,在下次見面時,她要向他討回公道,跟他問個明白。
第六章
八月中旬,夢天游輪,蕼荁放話的第十個場所。
天空吹著冷颯的風,空氣透著潮濕,平時湛藍的海面,此時灰灰蒙蒙的,有種風雨欲來的陰沉。
游輪航行於海洋正中間,一如以往的在大海中炫耀它的豪華,在海面上拖曳而過一道白色水花。
雖然這一回也接到了蕼荁的預告書,也明了她過去的九次未失手紀錄,但賀幸桐仍執意要在今天、在夢天游輪上展出—摘星。
他想見識看看有此俐落身手的人長得什麼模樣,更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人會讓向來冷靜的葉南纋被情傷累至滿身憔悴。
游輪上,制服筆挺的員警及便衣刑警四處皆是,比起受招待的客人還多,一點也不避人耳目的守在四處,擺明了主要擒人,死也要見尸的決心,就是要佟蕼荁怎麼也跑無路。
宴請了一船的賓客,這是賀幸桐向來的作風,只要他有展示品展出,勢必辦得熱熱鬧鬧,他不怕人看笑話,有本事她將東西拿去了便是,否則人留下來,大家談談吧。
這一回應邀前來的賓客皆是經過篩選,也許是有感於主人的嚴肅,也許是怕蕼荁下一次的下手對像是自己,大家一反常態的不再喧鬧,只靜靜的等待時刻來臨。
葉南纋立於船頭,看著徐振杰指揮調度一船的警員,一句話都沒有開口,海風從他臉上拂過,揚起他的肅殺之氣。
被背叛的感覺像冷極的天氣,冰凍曾經對她的瘋狂愛戀,更冰凍了自己一顆火熱的心。
怎麼愛?他掏心掏肺的什麼都可以給她,甚至罔顧心底的良知道德只想維護她,結果呢?她欺騙了他,辜負了他對她的信任,如果這樣心還不死,未免太對不起自己了。
冰冷的心,激蕩不出絲毫火熱,心冷了,眼也明了,思緒更清了,他看過今天的警備陣仗,明白此次較以往更是滴水不漏,尤其「摘星」就置於船艙展示間的正中央,幾百人的眼楮一起看著,他倒要看看這次她有什麼能耐能順利帶走這次的目標。
她置放在他身上的痛苦,他要加諸十倍的還回去。
他下了船頭,來到「摘星」旁,見到羅玥正用一種十分復雜的神情望著「摘星」,總是會有一種恍然的錯覺,將蕼荁的影子和她重疊在一起。
深吸了口氣,他極度排斥這個念頭,溫柔婉約的乾媽豈是那個冷血女人所能相提並論的。
「我一點也不喜歡你們的作法。」羅玥突然說,縴細的手觸滑過「摘星」,眼中再度閃過不舍。
這顆名為「摘星」的夜明珠有拳頭一般的大小,在黑暗里散發著柔和的光輝,「這顆夜明珠是星瞳滿月時,我師父送她的,星瞳自小就愛哭,夜里尤其哭得凶,但自從有了這顆珠子,她夜里哭了,拿這給她玩,她就會靜下來,可以很快的再沉沉入睡,一直到她四歲失蹤時,她都是讓這顆夜明珠伴著入睡的。」
美眸里淚光閃閃,她舍不得的不是這顆價值不菲的夜明珠或許即將會失竊,而是離散多年的女兒——賀星瞳。
星瞳長大了嗎?星瞳快樂嗎?星瞳冷嗎、餓嗎?她身為一個母親的責任、的快樂、的權利、的幸福就這麼硬生生的被剝奪了,留下的只有無盡的悔恨,她無法見到星瞳成長的每一個歷程,一切只能憑靠想像,甚至她連星瞳是死是活都無從知曉,每每也不敢再往下多想,怕接踵而來的傷痛自己會承受不起,這是一場多麼無可奈何的不甘願。
星瞳初失蹤的那幾年,她沒一夜好睡過,總是在大街上細細察看每一個孩子的面孔,盼其中有一張輪廓會是她的女兒。